知青岁月·5·难圆的当兵梦

如云

知青岁月·5·难圆的当兵梦                                     2023-08-19 15:18                                       
                                       

中苏开战，打击侵略者是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从小就羡慕解放军，骑上战马，挎上战刀，背上冲锋枪，驰骋在战场上。毫不夸张地说，我的这个梦想几乎就是全国亿万青少年共同的梦。可是，梦总归是梦，最终还成了一枕黄粱梦。
1969年3月，苏联军队几次对黑龙江省乌苏里江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的珍宝岛实施武装入侵，中国边防部队被迫进行自卫反击。那时，很多中国人民都想去珍宝岛保卫祖国的领土。1969年10月20日，中苏两国外交部副部长级的边界谈判未取得任何进展，苏联向中苏边界增兵。中国开展了“深挖洞、广积粮”的全国性战备运动。
那一年的冬季，征兵开始，18岁的我在母亲的带领下，到被围的密不透风的办事处征兵办公室填了表。当时正处在文革的关键时刻，不仅政审相当严格，体检更是一丝不苟。带兵的解放军干部说，毛主席的革命战士，应该是个个响当当的。 我家三代血贫农，绝对的红五类，政审毫无悬念，接着就是体检。我很标致，1米78的个头，肩宽腰细，体格健壮，带兵的很满意。

谁知正要签署人武部意见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呲牙咧嘴的街道革委会主任、女造反派头头王卫东（原先叫王淑贤，后来改成王卫东）带了几个造反派娘们匆匆地跑来，说街道已经批准我上山下乡，名单已经上报市知青办。如果当兵，可以来年在农村报名。我一听，顿时气炸了：“我还没到农村，为什么不能在城市当兵？”造反队老娘们发飙：“上山下乡是毛主席的伟大指示，你个小毛秧孩子子敢反对？”母亲怕那个恶不讲理的母老虎上纲上线，就劝我：“算了，算了，不行就明年吧，反正你还小。”母亲平时身体就不太好，为了不让老人家生气，我只好忍气吞声地向母亲妥协，狠狠地瞪了那个鸟娘们一眼，万分不甘心地放弃了马上就要穿上国防绿的机会。

绝好的当兵机会再次错过，只好听天由命了
1970年，我插队农村。虽然下乡了，但我当兵的心仍然没忘。劳作之余，依然每天都在打听征兵的事，结果得到的消息居然是，知识青年插队时间太短，公社革委会不批。我十分沮丧。生产队长安慰我：“孩子，你先安心地参加生产劳动，明年一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就这样，我一边埋头干活，一边等候征兵的消息。
等啊等，一年过去了，竟一点征兵的信息也没有。这时，曾经和我一起体检参军的几名同学来信了，说他们都被分配到沈阳军区某部，驻在黑龙江乌苏里江附近，离珍宝岛很近，用望远镜能看到苏联边防军巡逻。来信还说，他们的训练非常艰苦，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就像家常便饭，夜间巡逻常常被哗哗的树叶子声响吓得灵魂出窍。但为了保卫祖国，他们都非常顽强，没有给祖国人民丢脸。我立即回信，写了一番他们要为保卫红色江山贡献青春之类的鼓励话语，并表示，我也会穿上国防绿去找他们的。

不久，中苏边境再度紧张，黑龙江、新疆、内蒙和苏联交界的地方都燃起了战火。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新沙皇的口号声响遍全国，提高警惕、加强战备、随时准备打仗，已成为当时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彼时，县里正在组建民兵团，公社召开动员大会，号召适龄青年参加。据说，这个民兵团类似过去的预备役，仅次于正规军，打起仗来，穿上军装一拉就响。这个好机会岂能错过，我高兴极了，赶紧报名。
1972年，新一轮征兵开始了，好心的生产队长马上通知我们生产队的3名知青到公社征兵办去报名。政审全部合格，小刘彼时被查出肝炎，我的视力由于整天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看书，下降了许多，没能过关。只有小周被录取了。我闹，加上大队书记和生产队长再三讲情，可人家死活不答应，说要对毛主席负责、对国家负责。倒是便宜了那几个小学还未读完，但心红苗正、视力奇好的农村青年。带兵的说，他们视力有的都超过1·5，达到空军的标准，同时又非常同情知青的遭遇，不断地劝我们，说有机会（现成的机会都不行，还有机会，这不是废话吗）一定带我们走。无奈，我和小刘只好乖乖地回到生产队继续接受再教育。

民兵也是“兵”，就是不上前线也得让黑五类胆寒
苦等两年，再次失去穿绿军装的机会。这下子，我的心已经彻底凉了。我开始恨那几本几乎被翻烂了的该死的书（其实都是些所谓的“禁书”，如红楼梦、三国、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等），都是它们，把我好好的视力给祸害了。我们没走成，其实最高兴的是队长，因为我们听话，叫干啥干啥。几个鬼不缠的滑头农村青年走了，队长更高兴。用他的话说，这几个有娘生没爹管的瘟神可走了！社员也高兴，说，从此，我们往后再也不用替他们多干活了。
不久，军训开始。我被派往公社参加全公社的基干民兵训练，县驻军教员现场授课，手把手地教我们射击要领，使我又丰富了不少军事知识。在一次实弹射击中，我纯粹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居然10发子弹命中89环。再看那些农村的所谓“基干民兵”，简直就是吃货，纯粹是浪费子弹。成绩最好的二蔫打了63环，有的不及格，张红力干脆脱靶。
教员干生气，又不好发火，他无法理解这些贫下中农的子弟怎么能这么不替毛主席争光！他大声地喊叫着，你们这种成绩，在苏修面前全是活靶子！话说到这个份上，换谁还不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这些所谓的“基干民兵”们，只知道大白发馍白菜熬肉解馋，压根就没有丝毫的羞愧。点评之后居然嘿嘿地笑着：“隔三差五吃一回1斤面一个的大馒头和一勺炖猪肉，美死了。”打靶得个大鸭蛋碍我屁事。用他们的话说，搁生产队能有这个待遇？这个把礼拜权当过年了。我们几个知青民兵都为他们感到羞耻。

公社的集训结束后，我被大队民兵营长任命为小队的民兵连长，手下有20多口子高低不平、胖瘦不均、年龄不等、素质悬殊的所谓“民兵”。无事时参加队里的劳动，有“情况”拉起就走，要求是必须走坐着枪不离手。所谓“枪” ，都是人家当破烂卖、不知什么年代的步枪，三四成新的还算“枪”，有的干脆就拉不开枪栓。民兵张汉武拽了几回没拽动，向民兵营长提出强烈抗议：“大姥爷，这破烂锈铁筒子，又打不响，扛着又累人，还不如发一根木棍管用！”营长仗着辈份大，烟袋嘴子戳着他的额头：“奶奶个熊，你以为还真叫你开枪？看你那小熊样，站着没人高，睡着没人长，你能有那个鸟本事？不就是吓唬吓唬黑五类吗！”张汉武被一顿臭骂，耷拉个脑袋不吭声了。
别看几杆破枪不咋啦，可也挺吓唬人。队长说，这玩意就是比烧火棍威风多了，村里的几个地富反坏右看见拿枪的民兵都得灰溜溜地一溜小跑躲避着，不敢跟民兵照面，生怕被平日里结了梁子的“民兵”无缘无故地捏造出什么罪名来。

5·16到底是谁，难不成咱村里还有林彪的亲戚？
“林彪事件”之后，全国“深挖5·16”运动越加深入。本来没有农村人什么事，可是，造反派没有活干就面临失业，非得说乡下也隐藏了一批“5·16份子”，要彻底把他们挖出来。什么是5·16份子？5·16份子都是干什么的？乡下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瞅着民兵营长。民兵营长也傻眼了。初小文化毕业，当了几年在微山湖放鸭子的所谓“兵”，脱了军装一直在地里干农活的他，除了会骂人，还真没有什么鸟本事。
面对几个傻青的提问，这位阶级敌人见了就害怕、曾经当过“造反队”司令的家伙开始发飙：“啊，5·16嘛，不就是那些想跟着林彪跑，最后没跑成的反革命分子。”那个跟营长平称的二癞子突然插话：“咱村的人跟林彪又没有亲戚，咋跟他跑？你这不是放屁吗？”民兵营长听到有人说他放屁，气坏了，跑过来对着二癞子的腚就是一脚，说你小子敢说我放屁！二癞子委屈的要命，叫唤着，俺又没说错，恁咋上来就踹俺？这时，一个瘦猴子突然问道：“张庄那个下放的算5·16份子呗？看他戴着个眼镜，斯喽寡文的，马许跟林彪有联系吧？”这一提醒不打紧，民兵营长立刻来了精神，“对呀，老子咋把他给忘了。”

张庄确实有个下放的“九种人”，姓刘，徐州某工厂的工程师。1968年被发配此地接受“改造”。老刘很有学问，是革新能手，可是在那个荒唐的年代里，不仅不吃香，反倒是个“罪过”。他带着当老师的妻子和两个儿子，老老实实地接受思想改造，大气不敢出，谁知咋又成了“5·16”份子？农民识字的不多，审问时，叫我记录。那无知的所谓审问令人喷饭。问，“林彪是你什么人！”答，“啥人也不是，我不认识他。”问，“那刘少奇该是恁一家子了吧？”听听，又扯到刘少奇身上去了。“我们不是一个刘，他是湖南的，我是贾汪的。”“我不管，只要姓刘，就是一伙的！”我不记了，因为再往下问不知又扯到姓什么的人身上去了……
“深挖”了一个礼拜，天天就是胡扯。一天，我突然接到通知，说全社知识青年都到公社集中学习，大家都不知道是啥意思，觉得只要给记工分，干啥都行。谁知集中之后，公社革委会一个姓邹的副主任让大家学习《老三篇》后结合实际谈自己接受再教育的心得体会，于是大家又开心的混饭吃了。三天后，不知什么人突然透露出知青即将返城的消息。顿时，大家都慌神了，纷纷找“门路”去了，计划一周的学习，到了第四天就一个知青都找不到了。革委会主任大发雷霆，说这肯定是“5·16份子”的煽动，扰乱军心，要彻底查清。

至于查没查，知青才不去操那个闲心。转过年，不断有知青返城。到了1975年，大部分知青都盼到了光明，有的去了建工局，有的进了纺织厂，有点去了二轻局，我和王村的小李、大王楼的小赵进了铁路系统，开始了新的人生规划。
转眼五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回想起那段令人哭笑不得的年代，我都觉得是一场梦。令人惋惜的是，那年当兵的知青小周复员后被分到市轻工局，几年后被诊断为肺癌去世，提起他的不幸，哥几个都嘘唏不已。值得欣慰的是，我虽然穿国防绿的梦没有实现，但我却也实实在在的、正儿八经地打过靶，而且当过一回民兵连长。不管怎样说，好歹这辈子也不再遗憾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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