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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山水画艺术研究(四) 玉山画谈 2017-03-18 21:00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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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9 04:33:15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陈滞冬:张大千山水画艺术研究(四)                                                  玉山画谈                        2017-03-18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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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成熟期:1944年——1957年
这一时期历时并不很长,但却是中国社会经历极大变化,张大千本人生活也因此发生极大变化的时期。1943年,敦煌的临摹工作结束后,张大千于八月返回四川,继续完成一部分收尾工作。1944年一月,由四川美术协会主办的《张大千临抚敦煌壁画展览》在成都开幕。敦煌壁画临摹工作至此暂告结束,张大千绘画艺术的新时期也自此开始了。
从1944年到1949年,张大千先后在成都、重庆、西安、上海、香港、南京、台北等地连续举办个人画展,其中在成都先后四次,上海先后三次,香港先后二次。也就是说,在不到六年的时间内,张大千在中国的七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市连续举办了十三次个人画展,这些画展都是出售展品的,可以想见,这一段时期张大千的创作欲望相当高涨,创作活动也相当频繁。

华岳春晓 局部 陈滞冬
1949年,中国两大政治势力国民党、共产党强弱悬殊的局势迅速逆转,至当年秋天,大陆政权易手,国民党政府迁往台湾。与国民党上层人士往来密切的张大千其时正在台北办画展,急速变化的时局迫使他不得不仓促返回成都接家眷并安排一应事务,因为限于情势,最后跟着张大千出走的只有他最年轻的一位姨太太和一个最小的孩子,其夫人和另一位姨太太以及成年、未成年的几个孩子,都只好留在成都。年过半百的张大千挈妇将雏,靠着与国民党军政上层的关系,几乎是在最后一刻挤上了南去的军用飞机,离开了他的故乡四川,也离开了他经营三十年的中国画坛,花花人世,扰扰时局,何处可以为家?
即使是在这“海天龙战血玄黄”之际仓皇出逃的时节,张大千也显露出他的精明与深谋远虑,远非一般不问世事的艺术家所能及。当时国民党政府与军队都挤在台湾一蕞尔小岛之上,前途难以预料,如共产党军队进一步紧逼,大家只好拼一个鱼死网破,即使在外国武力保护下不至于如此,台湾的日子也必然不好过。张大千正是看到这一点,到了香港之后,便暂居下来,没有再去台湾。不仅如此,在国民党迁台湾之后的数十年间,张大千带着家人东奔西走,远客南美多年,也没有回到故旧甚多的台湾,原因正是出于他的政治敏感,始终对定居台湾有所顾虑。直到他以七十八岁高龄的多病之身卜居美国,久在海外的张大千总觉有不能尽如人意的地方,这才下决心迁居台北,几年之后就病逝了。

玉垒浮云2 局部 陈滞冬

1949年,张大千到香港之后,何去何从,颇费斟酌。恰在此时,印度美术协会邀他去新德里办画展,他的老朋友罗家伦其时正任国民党政府派驻印度大使,于是他举家赴印,在大吉岭安居下来。说是安居,其实前后也不过在此地住了不到两年时间,二战过后风云变幻的世界局势,迫使张大千要作出更为长远的打算。
1952年,由于印度政府承认大陆政权并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罗家伦也只能下旗返台,张大千势必不能在印度久居,是年秋天,他举家远去南美阿根廷,在曼多洒住下来。这一住也是不到两年,又迁至巴西圣保罗市郊摩诘山城,买园建屋,总算有了定居之地。从1954年到1971年,张大千在巴西居住了十七年,在他新建的中式园林八德园中,创作了许多重要作品,晚年变法期的艰苦探索,也是在这里完成的。
张大千居印度大吉岭时间不长,但中年时期的重要作品有不少在这里完成,这段时期他目力尚好,精力旺盛,交往也较以往减少,因此所作有许多精品。

华岳春晓 局部 陈滞冬

1944年以后,张大千的居住地由成都到上海,由香港到印度,由印度再到阿根廷、巴西,这十来年时间里,张大千不得不分出大量时间与精力来应付家事,但这一时期他的作品尤其是山水画却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在笔墨技法上,他不仅将明、清文人山水画水墨浅绛的作风发展成变化多端的水墨淡彩,更从宋、元人山水画中借来重彩画法,并与水墨淡彩结合在一起使用,令他这一时期的山水画面貌尤显丰富多彩;在构图原则上,他在明、清文人水墨山水画一丘一壑以少驭多的基础上,更吸取宋、元人全景山水千岩万壑气势宏阔的方法,使其山水画平添了一种气宇轩昂的气象。
在临摹了敦煌壁画之后,对于宋、元以后的绘画,张大千仿佛获得了俯视群伦的视野,他的过人之处,不在于能建立一种个人风格,而在于当一般画家五十岁前后建立了个人风格并沉醉其中时,他还能打开自己学习的界域,更广泛地吸取前人的遗产。这种“觉今是而昨非”不断进取的精神,正是将张大千推向其晚年山水画辉煌灿烂境界的动力。

玉垒浮云1 局部 陈滞冬

这一时期张大千的重要作品多题云“仿某某人”或“拟某某人”,但若细加对照,则会发现与原作大相径庭,有许多是以宋、元时代某人的画法加以推衍、编排、想象而成为一种新的画法,甚至表现出一种与原作完全不同的意境与趣味。这一类的代表作有:1948年秋作《秋壑鸣泉》,题云仿北宋高克明;1949年作《江雨泊舟》,题云仿巨然;1949年作《夏山图》,题云仿巨然;1949年作《华阳仙馆图》,题云仿董源;1950年作《湖山清晓图》,题云仿刘道士;1950年作《江堤晚景》,题云仿董源等。
这些作品,有可能确有所本,但更多是将风格画法相近的几幅古画移易组合在一起,并以充分的想象力加以融和,构成一新的意境。此外,还有一类则是依据这些作品的画法来重新组构的创作,在这一类作品中,各家的画法往往相互渗融,渐渐归综到第三类具有张大千个人特点的水墨山水中去。

华岳春晓 局部 陈滞冬

说到有张大千个人风格的水墨山水,其实很早就已经初露端倪。在张氏四十岁左右时,他就已经开始努力地寻找具有个人风格特征的山水画艺术语言。不过,这种努力常常被他大量的临仿之作所掩盖,以至于不少人往往认为他晚年以前都是从事临仿而完全没有创造。这一类山水画的代表作品,首推《蜀山秦树》,1939年张大千居青城山上清宫时,与黄君璧、张目寒同游剑门,途中张目寒过四十岁生日,归青城后,张大千画《蜀山秦树》图卷为贺。此卷前后分为六段,每段各有题跋,且长短不等,很可能是实地写生,如其“青龙寨”一段有跋语云:“廿八年四月初七日,从宁羌南还过此。目寒指诸峰谓予曰:剑锷指天,颇似黄山九龙潭上也。予与君璧各作草稿数幅。于此东南行,登山即西秦第一关。”
此卷的画法为小青绿着色,与张氏同时的作品相比,个人风格非常突出。此外和这件作品画法相类的,还有也作于1939年青城山上清宫的《关洛旧游图》。这种在熟纸或半生熟纸上以水墨皴擦再上淡彩,最后局部施以青绿的小青绿画法,是张大千中年时所独创。

玉垒春晓5 局部 陈滞冬

1945年抗战胜利之后,张大千从青城山移居成都昭觉寺,其间他曾往当时的西康省(现四川雅安地区)游历写生,深入到藏区。四川雅安地区是四川盆地与青藏高原交接地带,地形变化复杂,山势雄伟苍莽,自古以来,中国画家很少涉足这一带。张大千这次不避艰险的西游,很有可能暗藏着他想在山水画创作上有所作为的雄心。
这次游历写生的成果,是1947年在成都举行的《康巴西游记行画展》以及同年在上海出版的《西康游屐》画集。这一批写生之作画法上承续《蜀山秦树》的作风,多以枯笔淡墨写成峻嶒的山石,然后施以淡彩,不同的是青绿的使用减少,成为水墨淡彩为主的风格。一种很有可能的推测是,如果没有1949年之后连年的迁徙流离,张大千的山水画大致会在这种风格上进一步发展。此外,二战之后,艺术市场的冷落,也使张大千将多余的精力用在摹学宋、元时代的名作上,写生创作这一途经,就此荒疏下来。

华岳春晓 局部 陈滞冬

不过,在他在国外生活稍定时候的山水画中,这一类具有他自己个人风格的水墨淡彩山水,仍不时可见,如1956年所作《资中八胜图》册,同年所作团扇六幅(剑门、瞿塘峡、青城天师洞、峨眉洗象池、嘉陵江明月峡、黄山始信峰)等,都堪为代表作。这些虽非写生所得但都是张大千非常熟悉的故国山川景物,在他的记忆中以更加鲜活的面目出现,令他的笔墨意境平添了一段幽幽的思绪,也令他的水墨淡彩山水画创作增加了简洁与优美。这一类型的山水画风格,一直保持到张大千晚年,乃至到后期泼墨泼彩山水画创作极其活跃的时期中,仍时时有水墨淡彩之作,不过愈到晚期,这类作品柔美幽婉的意味愈益淡化,渐渐增加的是苍莽浑茫与粗放疏狂。
1957年,张大千五十九岁。这是一个中国画家最好的年龄,经验、技巧、阅历、心理诸多方面都已成熟,其一生最好的作品往往都在这一时段前后产生。但恰在此时,张大千遭遇到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危机——他的视力出现了严重问题。张大千成熟时期的作品并不太多,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眼病而使这一时期突然提前结束,张大千本来极为旺盛的创作热情,至此遽然冷落,其创作活动也进入一个长达数年的低迷时期。
张大千四十岁左右患有糖尿病,虽经多方调养,终未根治,他又生性喜食肥甘,加上连年奔波,未能悉心周护,以至影响了其他器官。他于1954年在巴西圣保罗市郊建八德园,亲辟草莱,浚湖构屋,规模宏大,数年未能竣工。1957年五十九岁时,张大千在园中指挥工人布置山石,说得兴起,遂亲自动手,同众人共搬巨石,结果用力过猛,眼底血管破裂,视力严重受损。虽立即往美国、日本等地延名医救治,终是回天无力,从此张大千一眼几乎失明,另一眼视力也极度衰退。视力丧失对于一个画家来说,就象耳聋对于一个音乐家一样残酷,这次打击对于张大千这样的特别重视绘画技巧的中国画家,几乎可以说是致命的。

玉垒春晓 3 局部 陈滞冬

命运之神又一次将张大千推向了绝境。
与同时代深受文人画传统熏染的中国画家相比,张大千是一个典型的技术型画家,虽然他也长于逸笔草草的文人墨戏。正是他深有感于文人画的简率粗陋之弊,才锐意进取,远法唐、宋古风,在造型上重视线条勾勒形象的坚实,在色彩上一改灰暗晦黑为明丽清亮。就山水画而论,其大青大绿的使用,虽从明代人画法入手,但能思接唐、宋,虽不能完全想象为之,但要在他能于其中自出手眼。水墨淡彩山水,也能在明、清人模糊影响的含混笔墨中突出一种坚实清俊的作风。

华岳春晓 局部 陈滞冬
所有这些,对于画家个人来说,都须建立在眼准手准的基础之上,且需经多年修炼而得,远非文人水墨戏笔可比。一个技术型的中国画家,视力出了大问题,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对张大千来说,其艺术创作进入成熟期以后,由于世事烦扰,很少能得安心静虑地创作。除了居印度大吉岭那一年多时间外,其余都在奔波之中。正因有了大吉岭那一段难得的清闲,张大千中年最精彩的作品才得以产生。如今他好不容易在巴西安顿下来,却突然患此严重眼疾,岂非“天灭我,非战之罪也”?这时张大千心中的惨痛,何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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