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雨，梨花先雪——走进古人的海棠世界 2017-04-08 12:48

大漠

文/摄影：孙成岗 院内的海棠渐次开放。海棠一旦盛开，时令便进入仲春。图书馆西侧是海棠集中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那里种植了一片海棠。这里虽然没有隋唐遗址植物园海棠大道的气势，但西府海棠与垂丝海棠交差栽种，远远就能看到一片斑驳的白色与玫瑰红相互映衬，别有情致。因此，每年这个时节，这里便是院内欣赏海棠的绝佳去处。

那一片斑驳的白色便是西府海棠。这种海棠因晋朝植于西府（今宝鸡至咸阳一带）而得以命名。前些年，精明的宝鸡人发现了西府海棠与自己的历史渊源，便把它定为自己的市花。西府海棠不是纯白，走近看时，就会发现花蕾与花朵相互簇拥，花蕾是艳红色的，一旦开放，这如胭脂般的艳红便在洁白的花瓣上晕染开来，似有若无，似无若有，如羞涩少女脸颊上泛出的淡淡红晕，很是让人心动。

那成片的玫瑰红便是垂丝海棠了。垂丝海棠的花朵比较稠密，远远看去就如一块浅红的云霞落在地上。比起远观来，垂丝海棠近看更有韵味。一朵朵浅红的花朵倒挂在枝头，一根根红褐色的花茎细细长长，紧紧拉住摇摇欲坠的朵儿，如根根垂丝，仿佛不能承受其重。如果说西府海棠因产地而得名，那么，垂丝海棠显然是因形状而得名。

古人说海棠有四品，但经过千百年的选育嫁接，现在的海棠已有几十种之多。大院内就有5种。驿馆东侧的小道旁，有一排不起眼的树木，那是木瓜海棠。晚春它开出的花朵极小极小，小得即使经过也会忽略它的存在。但就是这种娇小的花朵秋天却能结出硕大的果实。把它的青果摘下放进乘用车内，车厢内便会立刻充盈纯天然的沁人心脾的香气，其馥郁程度远胜任何化工原料制成的汽车香水。

听涛石西南芍药园的田埂边，栽种了两种海棠。一种开着白色的花，一种开着深红色的花。前者是“雪球海棠”，后者好像叫“王族海棠”，因为不太确定，为防止以讹传讹，姑且称之为红海棠。晚春开放时节，那种神圣的洁白与高贵的深红交织在一起，便构成了芍药园西侧一道别致的风景，只是那里人迹罕至，无人欣赏罢了。

我对识花认花总是很执着，只要碰到没有见过的花朵，便会想方设法查明它的名称，就宛如一位怀春少年遇到心仪之人，总有一种迫切了解她是谁的冲动。知道了花卉的名称，便有可能在赏花的过程中走进古代雅士的世界，悟出他们在花中赋予的情怀。

垂丝海棠的无力低垂像极了贵妃出浴后的慵弱娇艳。香亭之上的唐明皇看到残妆醉颜的贵妃在侍儿的扶掖[yè]下踉跄而至，心中浮现出垂丝海棠的柔媚，留下了“海棠睡未足耳”的名言。于是便有了后来白居易的“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的佳句，让无数到过华清池的游人浮想联翩。

从此，海棠便有了“花贵妃”的别称，让历代文人雅士平添了几分牵挂。唐末的韩偓在一个春日雨后的早晨，睁开眼睛未等起床，便趴在床边撩起窗帘看看海棠是否遭到了风雨的摧残——“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海棠花在否？倒卧卷帘看。”

宋代政治家、文学家苏轼不忍让海棠在深夜昏昧的幽暗中独放而为它燃起高高的红烛——“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在氤氲[yīnyūn]的雾气中他见证了海棠一生中最美的瞬间，也给他被贬黄州后郁郁寡欢的内心平添了些许慰藉。

李清照的海棠情结则更为深厚更为浓烈。她清丽的词句中多次出现海棠的倩影。“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看到风已停歇，她在闺房之中就知道了窗外的海棠树下已是落花遍地。也许她的窗外同栽了西府和垂丝，所以才会“拥红堆雪”。另一个“雨疏风骤”后的清晨，虽然浓睡之后宿醉尤在，她却能告诉正在卷起门帘“却道海棠依旧”的侍女，“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位一生漂泊的才女深深地知道，“海棠开后，正是伤春时节”。

王安石唯一的儿子——王雱[pāng]的海棠世界则有一种催人泪下的凄美。“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在这样一个仲春时节，“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xǐng]，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kòu]梢头”。这位自幼就有“神童”之誉、潘安之貌的当朝宰相的公子却有着羸[léi]弱的身子，婚后不久便一病不起，只得与妻分居。久病不愈的他不愿拖累深爱的妻子，便请父亲出面把妻子重新嫁给了别人。海棠花开正盛（尚未像雨点般地坠落），梨花似雪片般地凋零，春天已经过半，弥留的王雱想起妻子从前住过的闺楼，只能把藏在心底的相思默默挂在丁香与豆蔻的梢头。

明代的唐伯虎也许受了唐明皇“海棠睡未足耳”的启发，挥笔勾勒了一幅《海棠美人图》。“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画中的意境也许就是这位因涉嫌作弊而被终身禁考的江南风流才子孤寂内心的写照。这幅蕴含唐伯虎无奈情愫的作品，几经辗转到了曹雪芹父亲的手里。于是《红楼梦》中怡红院也就有了“祟光泛彩” 的匾额，书中也多次出现了“海棠春睡”的典故……

古人早已远去，眼前“海棠依旧”。徘徊花前，浮想联翩，我默念着：“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似乎也走进了古人营造的唯美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