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味道，从今天开始 2018-02-08 09:35

兰天

小年一过，年味渐浓
年有味道吗？当然有。
年的味道，是鞭炮里的火药味儿，有点儿刺鼻，但闻着让人高兴。年的味道，是铁锅里的肉香，它像只小手直把你往灶台上拽，一年吃到头的东西，偏偏这时候就格外香。

年的味道，是扫家时飞舞着的尘土，是窗棂上剔透着的窗花，是火车车轮的“咣当咣当”，是缝纫机头的“哒哒哒哒”，是蒸锅上的氤氲水气，是酒杯里的醇厚芳香，是旅途中的归心似箭，是家门口的望眼欲穿。这味道里，还有拥簇着的笑脸，红艳艳的灯笼，五彩斑斓的门神，以及这世上最美的祝福。
可味道最浓的，永远都是小时候的那个年。新衣服，新玩意儿，瓜子花生大白兔，烟花炮仗满天飞，睡到自然醒，吃到爽歪歪。这简直就是天堂，你说，会有哪个孩子不盼着过年的？

说也奇怪，一进腊月，就能闻到一丝年的味道了，心里的小鹿也开始蹦跶起来，夜里睡去的时候，脑子里最后想着的，一定是过年时的那些玩意儿。
腊月初七是老妈的生日，不过她从来不过。这日子好记，因为第二天就是腊八，老妈准会泡上一罐子腊八蒜。看着白胖胖的蒜头渐渐变得翠绿，年也就越来越近了。
其实直到腊月二十三小年儿那天，日子才会真正透出忙碌来，之前和平常也没啥两样。
老妈有寒假，会早早儿地把全家的被褥都拆洗一遍，晒上一天，再把洗净的被套用针线重新绗（háng）上。那天晚上的被褥，裹着阳光的味道，干爽的棉布麻瑟瑟地滑过肌肤，舒服极了。这可也是年的味道？

小年儿那天我家不祭灶，但见到路边卖糖瓜的，老妈也会买上几颗给我们尝尝。糖瓜像是白色的小鼓，咬一口脆得掉渣儿，可越嚼越黏，像是能把牙给粘下来，于是我总是飞快地嚼上几口就咽下肚，所以到现在一颗牙也没被黏掉过。

二十三，糖瓜粘，灶王老爷要上天咯……
小年儿前，老妈还会给我们每人做件新衣服。衣服样式一般是从画报上看来的，或是别人家的孩子穿上身了，觉着好的，就借来打个版。做前得给我们量尺寸，每年老妈都一边量一边数落我们吃布料，嫌我们个头儿蹿得太快，可我分明瞧见了她眼角里的笑。之后买上几米料子，裁出来，修修改改一番，再踩上缝纫机，“哒哒哒哒”地熬几宿，新衣服才能做得。
二十四还得扫房。
那天全家都要早起，吃过早饭，老妈就会把我撵出去玩儿，反正在家也是个捣蛋鬼，我的活儿在下午。
上午这半天，老妈和老姐会把墙壁、顶棚、地面，还有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打扫一遍。床柜全要挪开，把沉了一年的灰土彻底扫干净，然后再回复原位。

到了下午，我这个擦玻璃小能手才会上场。
擦玻璃是有诀窍的，要先用抹布就着肥皂水把玻璃轻擦一遍，拂拭掉大部分的灰渍，趁着没干，找几张废报纸，团成球，抹上几下，吸净水分，再用力把残留的污渍擦掉。玻璃“吱吱扭扭”开心地叫着，用不了多久，它们就又像新玻璃那样的亮堂了。跳下来欣赏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嘿，真干净！什么叫净如无物，你应该去看看我擦过的玻璃。
接着要把墙上挂着的画都擦一遍。
有相框的就用抹布抹几下，对付那些没相框的，就得用面团擦了。和一小块面，搓成条儿，然后在纸面上来来回回地滚几遍，灰土很快就会被黏下来，画儿就像被打了一层薄蜡，亮晶晶的，得意地发着微光。
我干活的时候，老妈她们还要把窗帘、门帘、电视机罩、缝纫机罩都摘下来洗涮一遍。窗明几净，也是年的味道。

再几天，得紧着把年货置备齐，主要是蔬菜、熟食、糖果和花炮。
然后就开始准备过节那几天的吃食，要炸带鱼、炸丸子、炸麻花排叉，蒸花卷、蒸枣馒头、蒸黏豆包，还要炖鸡、炖排骨，一直要忙到腊月二十八、九，这些厨房里的活儿才算基本上干完。
有几年老妈嫌外面卖的瓜子不好吃，还要自己煮五香瓜子。先把瓜子在大锅里用花椒、大料煮一遍，捞出来沥干水分，装进纱布口袋，铺在火炕上烘几天，等干透了，再入锅炒一遍。她说这样的瓜子火气小，吃着手不脏。老妈炒的瓜子又香又脆，还有一股卤味，我们都爱吃。不过腊月里活儿太多，她实在顾不上，做过几次就不再做了。

花生都在外面炒，街上有专门炒花生的。架上一口大锅，先炒热半锅砂粒，再把花生倒进去，用一把大铁锹不停地翻来搅去，一刻不能停，等闻到一股香气，再看看花生的外壳，有那么一点儿焦黄色了，就可以出锅了。
炒花生可是体力活儿，不像现在炒栗子都自动搅拌，那时候可真是要有把子力气才能挣这份儿钱。我们都喜欢吃火大的花生，又酥又香。有时候也会吃到一嘴牙碜，那肯定是炒花生的时候弄破了壳，钻进去了沙子。赶紧“呸呸呸”吐两口，心里却舍不得这嚼了一嘴的花生仁儿。

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可以过年了。
我家的年夜饭是大年三十的那顿晚饭，照例要做八个菜，老妈说双数吉利，一般是四凉四热。
有一道必做的热菜，叫拔丝酥白肉。肥猪肉切片，过油去腻，半焦出锅，然后炒糖。炒糖火候是关键，火候不到糖丝不出，火候一过糖就糊。炒到了火候，把白肉倒进去，翻几下裹匀了糖衣，就见老妈挑出一筷子肉，拉得老高老高的，那糖丝越抻越细，可就是不断，这就算成功了。我们都睁大眼睛看这神奇的一幕，口水早就流了半嘴。拔丝酥白肉要趁热吃，凉了糖就硬了。旁边放上一小碗凉水，夹起一片肉来，连着丝沾一下水，丝断肉温，正好入口。这道菜外酥里嫩，还裹着甜滋滋的一层糖脆，真好吃啊！得赶紧叨上几筷子，这么好吃的菜，再吃可得等明年了。

晚上雷打不动的是看春晚。
倪萍、赵忠祥、李谷一、马季、姜昆、李文华、赵炎、冯巩、牛群、赵丽蓉、黄宏、宋丹丹、宋祖英、赵本山，一团和气，满室春风。
九点开始和面、剁馅儿，十点开始包饺子，十二点敲钟准时下锅。

等老妈在厨房开喊“放鞭炮咯！” 就扯上一挂红鞭跑出去，门口早就火光冲天了。这时候，中国大部分的北方人民都在煮着饺子放鞭炮，霹雳啪啦，震耳欲聋。春晚主持人特别有经验，这时候串词儿都是高着八度，他们也知道满世界都在放炮呢。
之后的几天就是胡吃海塞，傻玩儿傻乐，等初五再吃上一顿饺子，就又开始盼十五了——那天可以点灯笼。

印象最深的两盏灯笼，一个是小兔子的，另一个像个手风琴，看着扁扁的一片，两头一拉就变成了个红灯笼，底下还缀着个小穗子，可漂亮了。里面点上根小红蜡烛，天还没黑就提溜出去满街跑，蜡烛烧完了才回家。晚上吃碗老妈自己摇的元宵，青红丝五仁馅儿的，这年就算过去了。每到这时，心里总会小有伤感，感叹这天堂般的日子到了头儿，可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呢。

老妈就不喜欢过年，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每年她都累得腰疼。
想想也是，年前的那些洗洗涮涮、翻箱倒柜、煎煮烹炸的劳累，孩子们又怎么能体会呢？小小掺合一下，也当是玩乐了，在他们眼里，那都不是活儿。
老妈也一定喜欢她小时候的那个年吧？她也可以穿新衣、提灯笼，吃一盘酸豆包儿，涮一锅绿酸菜，啥也不用操心，反正那些活儿都有姥姥和姥爷干呢。

现在我们过年，可不像小时候老妈她们那么累了。
找个小时工，把家里彻底打扫一遍，顾不到的犄角旮旯，自己抹乎一把也就够了。过节那几天，超市都开门儿，买啥买不到啊，所以也不用提前准备那么多吃食了。饺子还在包，反正每年都是韭菜鸡蛋和芹菜肉，也就吃俩应个景儿。
春晚你还看吗？我会陪着老妈看几眼，可多半儿的时间，都是在微信圈里头大拜年、抢红包。禁放也有几年了吧？可就算没有禁放令，现在也提不起兴趣放那些炮仗了。就连三十儿晚上饺子下锅的那挂鞭，也得老妈催着我才出去应付一下。
你说，现在年味儿为啥就淡了呢，是因为我们长大了吗？可我还是怀念小时候的那个年。

来源：中华文化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