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诗的章法与诗中的“避重”问题

江水

律诗的章法与诗中的“避重”问题
2018-11-24 WENxin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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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庄:贩卖一抹惊艳时光。



一、律诗的章法
（一）起承转合的常规章法
首联第一句起，第二句承；颔联、颈联是衬贴题目，尾联上句转，下句合。中间两联或就景物加以渲染勾勒，或就人事加以点染，或叙写，或议论，或引事，或比拟，皆为深化题目。但要注意中间两联内容或叙写角度不要重复。比如，颔联写景，颈联则写人或事。即便两联都写景，最好也是一动一静，一宏观一微观，一实一虚；两联都写事，可以一今一古，一正面一反面。总之不要重复。先看元好问的《秋怀》：
秋 怀
元好问
凉叶萧萧散雨生（起），虚堂淅淅掩霜清（承）。
黄华自与西风约，白发先从远客生。（烘托）
吟似候虫秋更苦，梦和寒鹊夜频惊。（勾勒）
何时石岭关头路（转），一望家山眼暂明（合）。

这是最常规的章法。首联第一句起，第二句承。颔联烘托老境悲凉，颈联勾勒凄清的际遇。尾联转接到对家乡的思念。

再分别举我的两首诗：
忆英山龙潭河谷之行
段 维
渐入龙潭幽胜地，匡庐始觉浪虚名。
云车雾辇乘风至，翠仗红旌列队迎。（远景）
溪涧流金山后雨，藤萝交股旧时情。（近景）
百年若得一丘土，四海飘蓬足此生。
应友人之邀参观鄂州千秀谷农庄
段 维
四面山峦怀抱水，农庄坐地势峥嵘。
池荷拊掌如迎我，榴树张灯忒盛情。（静物）
鸡唱莺啼千谷秀，闲云野鹤一身轻。（动物）
更兼老友惺相惜，满目阴霾欲放晴。


紫云庄:贩卖一抹惊艳时光。主营古色古香，精致首饰小物件！


我的第一首诗的颔联写的是远景，颈联写的是近景。第二首诗颔联叙写静物，颈联则叙写动物。总之，两联所写内容、角度都不要雷同，要错开来写。
（二） 起承转合的其他章法
1．首联起，颔联承，颈联转，尾联合。
例如：
登快阁
黄庭坚
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起）
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承）
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转）
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合）

2．首联第一句关合颔联，第二句关合颈联，转结则另起一意。
例如：
过宋员外之问旧庄
杜 甫
宋公旧池馆，零落首阳阿。
枉道祗从入，吟诗许更过？
淹留问耆老，寂寞向山河。
更识将军树，悲风日暮多。

在这个章法之下，我有首诗做了一点小变化。那就是首联的“承”句同时表达了两层意思，然后颔联关合第一层意思，颈联关合第二层意思，尾联再做转合。例如：
乙未冬寄倚云诗友
段 维
九州壇坫踏歌来，皎皎风仪淑世怀。
池上红蕖和露发，月中金粟倚云栽。
荆轲匕短除秦暴，白傅裘长笑命乖。
既得吟魂酬素抱，何须引颈望燕台。

3．还有一些特例，即整首诗起承转合不那么明显的。
(1)有些咏物写景的诗，首联起笔就直接写具体的景物，不怎么注重“起承”。但尾联还是讲究“转合”的。例如：
正月十五夜
苏味道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2）少数大家的诗作也会完全忽略“起承转合”的章法。例如：
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之三
杜 甫
万里戎王子，何年别月支？
异花开绝域，滋蔓匝清池。
汉使徒空到，神龙竟不知。
露翻兼雨打，开坼渐离披。

（三） 起、承、转、合的具体运用
1．关于“起”。
（1）对景起兴。
例如：
重题郑氏东亭
杜 甫
华亭入翠微，秋日乱清晖。
崩石欹山树，清涟曳水衣。
紫鳞冲岸跃，苍隼护巢归。
向晚寻征路，残云傍马飞。
（2）以比拟引事起兴。
例如：
从歧王过杨氏别业应教
王 维
杨子谈经所，淮王载酒过。
兴阑啼鸟换，坐久落花多。
径转回银烛，林开散玉珂。
严城时未启，前路拥笙歌。

（3）就题直起。
例如：
晚行口号
杜甫
三川不可到，归路晚山稠。
落雁浮寒水，饥乌集戍楼。
市朝今日异，丧乱几时休。
远愧梁江总，还家尚黑头。

2．关于“承”。
（1）就首句之意承题。
例如：
春日忆李白
杜 甫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2）直接书事承题。
例如：
奉和杨驸马六郎秋夜即事
王 维
高楼月似霜，秋夜郁金堂。
对坐弹卢女，同看舞凤凰。
少儿多送酒，小玉更焚香。
结束平阳骑，明朝入建章。

（3）写自家心意承题。
例如：
冬晚对雪忆胡居士家
王 维
寒更传晓箭，清镜览衰颜。
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
借问袁安舍，翛然尚闭关。

3．关于转合。
（1）就题直接转合。
例如：
捣 衣
杜 甫
亦知戍不返（起），秋至拭清砧（承）。
已近苦寒月，况经长别心（点染）。
宁辞捣熨倦，一寄塞垣深（议论）。
用尽闺中力（就题转），君听空外音（合）。

（2）承颈联之意转合。
例如：

秦州杂诗（其七）
杜 甫
莽莽万重山（起），孤城山谷间（承）。
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点染）。
属国归何晚？楼兰斩未还（叙写）。
烟尘一长望（承上联转），衰飒正摧颜（合）。

（3）用事切题作转合（用比切题作转合）。
例如：
送李判官赴东江
王 维
闻道皇华使（起），方随皂盖臣（承）。
封章通左语，冠冕化文身（叙写）。
树色分扬子，潮声满富春（勾勒）。（互文修辞）
遥知辨璧吏（转），恩到泣珠人（合）。

（4）推开一步转合。
举我自己的七律《故园春》为例：
故园春
段 维
山乡风物神来笔，阅尽天涯魂梦牵。
粉蝶桃花相仿佛，紫藤麦穗好缠绵。
洲头耕犊迷芳草，岗上顽童竞纸鸢。
镇日城中生倦意，田间春色自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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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诗的重韵与重字的例外情况
（一）诗要避免重韵
避免重韵是指一首诗词中韵脚不要重复。除了长排以外，绝句、律诗是不得重韵的。看一个例子：
杜 鹃
杜 甫
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有杜鹃。
我昔游锦城，结庐锦水边。有竹一顷馀，乔木上参天。
杜鹃暮春至，哀哀叫其间。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
生子百鸟巢，百鸟不敢嗔。仍为喂其子，礼若奉至尊。
鸿雁及羔羊，有礼太古前。行飞与跪乳，识序如知恩。
圣贤古法则，付与后世传。君看禽鸟情，犹解事杜鹃。

诗中“鹃”韵就重复用了五次。这在近体格律诗中是不允许的。
而词则有例外。

清平乐
黄庭坚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词的上阕就重复用了“处”韵。
长相思
林逋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词中就重复用了“青”韵、和“盈”韵。
谈到避免重字就更复杂一些，除开下列几种情形，一首诗中不要重复使用同一个字；一首词中可以用一些重复的字，但也不宜过多，否则就显得语词贫乏。

（二）诗中无需避重的例外情形
1．叠字句不算重字
这好理解。如：“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王维：《积雨辋川庄作》）
再举我的一首诗：
秋雨送友人远足
段 维
绵绵秋夜雨，默默火炉凉。
谁拭胭脂泪，心沉翡翠塘。
孤云凌蜀道，歧路绕回肠。
遥听天边雁，松涛乱混茫。

2．一句之中不避重字
如杜甫《得舍弟消息》：“乱后谁归得？他乡胜故乡！”
也举我的一首诗为例：
寄语同仁并示谢
段 维
鼎新革故风潮劲，携手同心放胆过。
人事忽如军事急，浪花当比礼花多。
长河落日为孤注，屈子吟魂付九歌。
肯惜一身衰病骨，扶筇绝顶也巍峨。

3．首联或尾联的出句和对句可用重字勾连
这又分几种情况：
一是出句末字和对句首字勾连。如：
乐游原春望
刘得仁
乐游原上望，望尽帝都春。
始觉繁华地，应无不醉人。
云开双阙丽，柳映九衢新。
爱此频来往，多闲逐此身。

二是出句中有一二字和对句的一二字相同，但不连接。如：
无 题
李商隐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4．同形不同义的字也不算重字
送宇文三赴河西
王 维
横吹杂繁笳，边风卷塞沙。
还闻田司马，更逐李轻车。
蒲类成秦地，莎车属汉家。
当令犬戎国，朝聘学昆邪。


紫云庄:贩卖一抹惊艳时光。主营古色古香，精致首饰小物件！


按王力先生的说法，避重字只是一种技巧，不是一种规律。但我认为至少律诗的颔联和颈联因为对仗的缘故，限制较严，是不应重字的。但如果出于构思或表达的需要，故意用重字，那就另当别论了。如我写过一首《大学之叹》的绝句，诗中就连用了四个“大”字。特录如下：
大学之叹
段 维
大学如今巧换妆，大楼节节射天狼。
大师何处传衣钵，大款登台论老庄。
5．特殊情况下的重字不算犯重
旧时写诗，有很多规矩，比如限韵，也称分韵，就是规定写某首诗必须押某韵和该韵中的某一字。这有两种情形：一是试场限韵，即考试时规定用某韵；二是诗人雅聚时的分韵。科举考生的“试帖诗”，押韵的字必须属于同一韵部，大部分为五言六韵或八韵排律。若是诗出了韵（又称“落韵” ），无论诗作得怎么高超，只能算不及格。旧时作“分韵诗”用韵也很严格。若干文人相聚，作诗或填词时先规定若干字为韵，各人分拈韵字，依韵作诗或填词。如《红楼梦》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作诗分韵就是如此。
“一字韵”，也称“独木桥体”或“福唐体”，通首诗都押同一个字韵，它是限韵的一种特定形式，其要求更严格些。我尝试写过这样一首诗：
抒怀（一字韵）
段 维
平生事业慕名山，人到中年日薄山。
愧忆春宵赊月色，惜荒田砚误书山。
茫茫商海嫌浑水，魅魅官场缺靠山。
好置桶瓢与笔墨，芝兰诗赋向东山。

还有一种诗体叫叠韵诗。所谓叠韵诗是指一个字在全诗每句中重复出现，但并不连用。目的在于强调某些核心词意。这种手法在短诗中偶用，能给人新奇之感，如若用于长篇，势必产生堆砌的感觉。我的一首叠韵诗重心就在于强调“花”与“酒”的关系：
花酒吟（叠韵）
段 维
世人多恋酒和花，花酒难辞应有涯。
大抵花心因醉酒，若无酒胆岂拈花。
花前斗酒输风骨，酒后贪花累叶芽。
花谢酒阑空寂寂，何如弃酒品花茶。

以上诗体里出现的重韵、重字都是做诗特定要求的，显然不是诗病。但这种诗体更多的是游戏成分，不值得提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