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春秋】历史转折中的华国锋

清梦

【人物春秋】历史转折中的华国锋                                                         2019-09-05 17:40                    

                          

1976年1月，周恩来总理逝世，国务院副总理华国锋在毛泽东主席的提议下任国务院代总理，主持中共中央和国务院日常工作。4月7日，毛泽东提议并批准中共中央关于华国锋担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9月9日，毛泽东逝世，10月7日，华国锋“接过舵手的班”，担任中共中央主席、国务院总理、中央军委主席，成为“英明领袖”。1980年9月，华国锋辞去国务院总理职务，11月，辞去中共中央主席和中央军委主席职务。在历史的转折关头，中国顺利完成了从毛泽东时代到后毛泽东时代的平稳过渡，实现了中共的第一代领导核心向第二代领导核心的和平交接。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事，亦必有非常之人，华国锋便是非常之时非常之事中的非常之人，并建立其“非常之功”。

一、毛泽东对“老实人”华国锋的厚爱

1921年，华国锋出生于山西交城县农村，与中国共产党同岁。这一年，28岁的毛泽东作为十三名代表之一参加了中共一大。1949年8月，28岁的华国锋南下到湖南担任中共湘阴县委书记，从此，华国锋的政治生涯便与湖南连在了一起，政治命运渐渐地与毛泽东连在一起。1951年华国锋任湘潭县委书记，忠厚和稳重是他在基层工作做出不凡成绩的前提，毛泽东则是把华“捞”到中央的关键人物，直至将其选定为接班人。

历史转折中的华国锋

华国锋对毛泽东的敬仰和忠诚是得到毛泽东青睐的重要原因。1951年7月，华国锋调任湘潭担任县委书记，1952年春，华国锋和几个干部步行几十里路来到毛泽东故居拜谒，他对毛泽东的崇拜和尊敬之情在他对毛泽东故居的修缮和保护上得到充分的体现。此后在升任地级、省级和中央干部的过程中，多次主持扩建韶山毛泽东陈列馆，带领干部在那里开办学习班、举行会议。“湘潭的一草一木都是革命的见证，都是毛主席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三座大山的历史文献。”得到毛泽东青睐的不止华国锋一人，况且他的资历远不如他者。渐渐为毛泽东欣赏的，是华国锋在基层的实干。

就任湘潭县委书记后，华国锋经常去农村蹲点，把湘潭地区的农业合作化运动搞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1955年6月19日，已是湘潭地委书记的华国锋第一次受到毛泽东的接见，毛泽东对这位“家乡的父母官”印象良好：“你这个年轻人还是沉了下去的。要深入群众，实事求是。”10月上旬，中共中央召开七届六中全会，讨论农业合作化问题和召开党的八大问题。一则湘潭地区合作化成绩斐然，二则毛泽东的关心，华国锋被安排在大会上发言介绍湘潭地区的情况。会间，毛泽东特地向中央其他领导人介绍华国锋：“这个年轻人是我的父母官，一个老实人。”会后不久，华国锋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11月14日的《人民日报》上。

1951年7月，调任湘潭县委书记时的华国锋

1958年7月华国锋升任湖南省主管农业的副省长，兼任湘潭地委书记。湖南省在全国大跃进的浪潮中显得格外不协调——没有高产卫星，没有亩产万斤，居于全国粮食增长率的倒数。进入1959年，全国热潮冷却，各地粮食告急。湖南省紧急调出17亿斤粮食支援外省，毛泽东十分欣慰：“湖南的名誉还好啊！”在庐山会议后，湖南省委大改组，毛泽东提名华国锋担任湖南省委书记处书记。1963年1月16日，毛泽东在长沙与华国锋等人谈话。华国锋坦诚地说：“田瘦了，牛瘦了，人瘦了。产量不可能那么高了。”毛泽东听后直言：“你讲的是老实话，你是个老实人。”并对在场的人说：我们党内有两种人，一种讲真话，一种讲假话。对讲假话的人要针锋相对，不能让其占便宜；对讲真话的人，要给予照顾和支持。

华国锋在“文革”开始后受到冲击，毛泽东对其力保。1967年6月，毛泽东对湖南军区负责人说：“湖南有的人就不能打倒，比如华国锋，他就是一个老实人，是一个经得起考验的同志。”周恩来向湖南打电话要华国锋进京，因此本已被关押起来的华国锋被毛泽东和周恩来“捞”到中央。1970年12月，毛泽东与美国友人斯诺谈话，特地提到华国锋：“湖南省的人物也出几个了，第一个是湖南省委现在的第一书记华国锋，是老人……”未满50岁的华国锋被毛泽东看作是“老人”，足见毛泽东对华的认可与信赖。1971年2月，经毛泽东提议，周恩来把华国锋调到中央工作，同时仍兼任湖南省委第一书记。

毛泽东对华国锋的信任和寄望绝不止于此。

1971年8月25日，在武昌的毛泽东要汪东兴通知华国锋来见，并对华国锋、汪东兴等人作了几次重要谈话。27日，毛泽东达到长沙，又作了几次谈话。毛泽东的数次谈话，都由华国锋和汪东兴做追记。8月31日，毛泽东离开长沙前，吩咐华国锋回京向周恩来汇报毛泽东的谈话情况及内容，并叮嘱华：回到北京后，只告诉总理一人。9月6日华国锋回京，将谈话记录交给周恩来。与华国锋相熟的李先念、纪登奎等同事向华询问毛泽东主席最近的情况，华国锋谨遵毛泽东的指示，泛泛说了几句，不讲具体内容。9月11日凌晨，周恩来约见华国锋，华国锋详细汇报了毛泽东谈话的过程。约40个小时后，林彪等人机毁人亡。

华国锋成为毛泽东的重要助手

在这件事上，足见毛泽东识人之明：选择华国锋向总理汇报，作为毛周默契沟通的渠道。毛泽东和周恩来数十年的搭档，彼此心有灵犀，但在这重要时刻，毛泽东和周恩来之间信息的沟通，通过忠厚的华国锋，不露声色地达成默契，林彪叛逃机毁人亡。华国锋在湖南工作的经历，以及与毛泽东的数次接触，都给毛泽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华国锋对毛泽东的忠诚和尊敬，也颇得毛泽东的欢心。而且最重要的是，从地方来的年轻干部华国锋一无靠山，二无帮派，为人忠厚，态度谦和。被提拔到中央后，华国锋有了更多与毛泽东接触的机会。他的忠厚可靠深得毛泽东的信任和宽心。

“九·一三事件”成为华国锋迈入领导层的重要节点。9月底，经周恩来提议，毛泽东同意，增补华国锋为国务院业务组副组长。1972年2月，华国锋兼任公安部部长一职。此后，华国锋成为毛泽东和周恩来的重要助手。

正所谓大盈若冲也！

二、非常之时：一个不露锋芒的人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中国政治走向到了重要关头。在“文革”中以造反起家的“新贵”与务实派成为泾渭分明的两种力量。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文革“新贵”一茬接着一茬轮番上场，而务实派则起起落落。毛泽东不能容忍邓小平否定“文化大革命”，不能容忍翻案，然而“四人帮”早已成为众矢之的，况且也不能成器。华国锋在中央没有复杂的关系，而且有切实的工作经验，这比起靠造反起家的“四人帮”更让毛泽东看中，为人老实厚道，与两派都能保持团结。更重要的是，华国锋能够坚定地遵守毛泽东的指示和路线方针，毛泽东决定让华国锋代理总理职务。“邓小平要让一让，王洪文、张春桥也要让一让，让华国锋来主持”。华国锋在动乱的政局中一步步走向中国政治的核心。

1月21日，毛远新奉毛泽东之命与华国锋谈话，传达重要指示：让华国锋做代总理，主持国务院工作。华国锋对此毫无准备。诚实厚道是华国锋的政治品格，他要毛远新向主席转达：“请告诉主席，我从基层上来，到中央工作时间也不长，政治水平低，实难担负此重任，请主席另择人选。”华国锋很清楚的是，自己资历浅，在中央工作时间短，论能力论手腕都难以担当如此重任。况且，谁在台上都会遭到“四人帮”的反对和攻击，仅凭自身力量实在难以担当。华国锋此举更得毛泽东欢心，他最讨厌“自己想当皇帝”的人，而华“没有私心”。

1月28日，毛远新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传达毛泽东的指示：“国锋同志我很了解他，他厚道老实，能关心群众，能调查研究，能团结同志。他担任过县委书记、地委书记，现在又担任国务院副总理，又有中央工作经验，他担任总理是能胜任的。我提议华国锋同志任代总理，请政治局审议、通过以后以中央名义发个通知，其他副总理暂时不动，大家想开一点，让一让，要主动协助国锋同志抓好工作。”不露锋芒的华国锋被毛泽东坚定地选为重要助手。2月2日，中共中央关于华国锋任代总理的通知以中共中央一号文件的形式发至县、团级。

事实上，不仅“四人帮”不把华国锋作为竞争对手，甚至务实派的叶剑英等起初也没有注意这个少言寡语的副总理。叶剑英和邓小平等老同志私下庆幸，毛主席没有选定王洪文或张春桥接任总理职务，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在“四人帮”看来，邓小平没有接任，就不算是他们的失败，只要把邓小平打倒，接掌大权自可“水到渠成”。江青甚至当面指责华国锋：“以后见外宾，你不能和洪文、春桥一起见外宾。否则，见报时谁摆在前面？”“四人帮”自信在不久后取得党的主席和国务院总理权位。华国锋代理总理职务后，“四人帮”夺权的举动更加嚣张。

华国锋此时的处境真是“可怜得很”。唯有“忍”字当头。

4月7日，在听取“四人帮”和毛远新加工过的汇报情况后，毛泽东决定免除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仅保留党籍，以观后效。同时，正式提议华国锋担任总理和中央第一副主席，从这时起，毛泽东在接见外宾时，只让华国锋一人陪同。此即意味着华国锋成为毛泽东的接班人。考虑到华国锋资历尚浅，毛泽东要求公开通告华国锋任总理和第一副主席，并要各地表态支持：“要造这个舆论，宣传华国锋同志，要使全国人民逐步认识华国锋同志。”足见毛泽东对华国锋的高度认可，以及为华国锋接班所下的决心。

华国锋成为毛泽东选定的接班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首先，华国锋忠厚诚实，有着强烈的平民情结，又是从基层一步步做起，务实肯干，深得毛泽东的信任，他对毛泽东的忠诚和服从足以让毛泽东放心。如果仅是说毛泽东看中华国锋的忠厚就把他定为接班人，未免就难以领悟毛泽东的伟大和华国锋的英明了。叶剑英对毛泽东选定华国锋有过如是评价：“毛主席巨眼识英雄。他没有挑别人啊，就挑了他（华）嘛！毛主席说他有工作经验，忠厚，不蠢。‘不蠢’这两个字很妙啊！大智若愚啊！稳重。”而且，叶剑英还说过：“英明领袖华主席是我提的，他当之无愧。”

此正谓大智若愚也！

三、非常之事：一个有智有勇的人

华国锋说：“1976年是我们党和国家最困难的一年”。毛泽东逝世后，“党和国家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1976年9月9日凌晨毛泽东去世，全国人民陷于悲痛之中。但毛泽东的去世，既是“四人帮”加紧夺权的时机，同时也是务实派老同志解决“四人帮”势力的契机。双方都在精心准备，只是一方外强中干，营造声势；另一方则不动声色，暗中运作。

9月9日当天，中央政治局在毛泽东住所召开紧急会议，作为毛泽东夫人的江青在会上哭闹，要求立即开除邓小平党籍，大多数政治局委员认为治丧问题是当务之急，最要紧的是加强团结，江青方才作罢。9月29日的政治局会议上，江青直接批评华国锋工作能力差，“优柔寡断”。江青对党主席的位置早有所图，毛泽东生前即对此严厉批评。11日起，王洪文指示秘书米士奇，以中办的名义打电话给各省市区党委，指示如有需要报告和请示，直接找米士奇。王洪文要求各省向其汇报，俨然是以中央名义自居了。华国锋紧急采取措施制止。

粉碎“四人帮”后，华国锋（中）、叶剑英（右）和李先念在天安门城楼上

“无限风光在险峰”。毛泽东去世后，党内对“四人帮”的解决只是时机问题了。同是在11日，华国锋匆匆赶到李先念家中，在数分钟之内将解决“四人帮”的打算和盘托出，并要求李先念找叶剑英商量。同日，华国锋还与汪东兴商量解决“四人帮”的意见。李先念向叶剑英交过底后，华国锋与叶剑英先后三次密谈，最终决定对“四人帮”采取强制措施。10月6日晚，由华国锋和叶剑英坐镇，汪东兴亲自指挥将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江青和毛远新一一强制隔离。

毛泽东“巨眼”选定华国锋为接班人，他曾对华说过“你办事，我放心”，认为华既可在“四人帮”和老干部之间起到缓冲的作用，又能坚定地按照他“过去的方针办”。但应该说，几乎所有人都低估了华国锋的能力。毛泽东逝世不满一个月，华国锋即与叶剑英、汪东兴联手将 “四人帮”强制隔离。华国锋对毛泽东的忠诚和崇敬伴随其大半生，在处理江青问题上，他曾说道：“他（毛）想到江青会闹事，以后会有人除掉江青的。但是他自己没有做这件事。如果他像铁托一样生前处理好夫人的问题，他的威望就更高了。”华国锋在处理“四人帮”问题上的“英明”堪比毛泽东的“伟大”。

“大浪淘沙，沙里淘金！”粉碎“四人帮”的直接指挥者叶剑英元帅如是称赞另一位直接指挥者华国锋：“华主席谦虚、稳重、诚恳，有民主作风，是领袖之才。毛主席是慧眼识英雄。华受命于危难之机、非常之时，非常之事，非常之人，建立非常之功，挽救了革命，挽教了党。”

正所谓大成若缺也！

四、非常之功：华国锋的历史角色和历史地位

1976-1980年间，是中国拨乱反正和扭转乾坤的年份，华国锋是在这一历史转折时期扮演着重要甚至主要的角色。“英明领袖”和“两个凡是”成为华国锋在非常之时的政治标签，而“忠厚”的标签则是其一生的人格写照。华国锋因“忠厚”而为毛泽东看中，因粉碎“四人帮”而被叶剑英称为“英明领袖”，因“两个凡是”而为那个拨乱反正、扭转乾坤的时代所不满。在这承前启后的转折时代，处于党主席和国务院总理地位的华国锋注定要扮演承前启后的过渡角色。

在中国刚刚从思想禁锢中解放出来时，人们很难一下子改变数十年的政治观念和政治心理，在“谁反对毛主席，全党共诛之”的思想信条和政治信条下，“凡是毛主席做出的决策，我们都始终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的“两个凡是”是对毛泽东遗产的继承和延续。

华国锋与邓小平

华国锋是毛泽东亲自选定的接班人，他也只有遵循毛泽东的“过去方针”，扛起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的旗帜，才能稳定局势。而历史潮流滚滚向前，中国进入后毛泽东时代，一生命运与毛泽东紧密相连的华国锋完成了中国历史的过渡。在1978年底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华国锋就“两个凡是”的错误作了自我批评，中共中央形成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领导集体。

过渡时代的过渡人物角色决定了其时限性，但这丝毫不影响其承上启下、承前启后的重要性。华国锋在拨乱反正和扭转乾坤的时代，本来就担当着拨乱反正和扭转乾坤的重要角色。华国锋不是强势政治领袖，但正是华这一忠厚、宽容、民主的政治品格成功实现了中国社会的深刻变化和转型。

正所谓大象无形也！

文章来源：《文史天地》第252期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