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满树的梨花

朱国纯

那满树的梨花

卢仲民

    春野的山里还没有绿意的时候,一簇簇白色的云朵,飘逸在山坳之间,近看,那是满树的梨花。清寒的微风,轻轻拂过了我的脸庞,看到了那霜雪般的梨花，陡然间,想起了我初恋时的迷人岁月,至今未能忘却:

    那是一九七四年年初,一月份吧。天地寒彻，厚厚的窗花覆盖在玻璃上。有人用手掌捂化了一块杯口大的玻璃，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

    外面吕群祥敲着窗在喊我，像有什么急事，让我出去一趟。我急忙出去。他咬着我的耳朵说：“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咋样”我觉得很突然，但是心里却是一阵骚动。

       吕群祥，新立农场文艺队演奏员，他有个女朋友叫李丽芹，俩人都是美人坯子。

       随着他到他的宿舍（隔壁），看见炕梢他女朋友李丽芹正和一个女孩唠什么呢。看见我进来，那女孩便底下头去，一脸绯红。莫非介绍的是她。

    白景华，我认得她。五四年生人，董家小队七O届下乡青年。高高的个子（1米72），那时没有三围的概念，但是，她身材的曲线明显显露。乌黑的两条辫子垂在前胸。她姓白，长的也白，标准的杏核眼，绝对的柳叶眉。眉间还有浅浅的几个雀斑，不减他的美丽，到增加了一些俏皮。也算远近的美女了。

      我也曾经想过追求她，但是终究没有勇气去说。慢慢的把她划到天鹅系列了。

    看到我进来，李丽芹忙站了起来。她说“我就看你俩都是高个子，觉得般配，就介绍你们相识的”吕群祥也说“周围的知青差不多都有对象了，就剩你俩了，你们也应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我的心一阵狂跳，但是又马上平静下来了。白景华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直盯着她的鞋面。

    我想她一定是害羞。小李拉了他一下，他马上躲一下。吕群祥说什么她也不知声。这个场合，我也头一回经历，但是我的直觉，吕群祥他俩肯定是先征求了她的意见才找的我。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场面很尴尬。吕群祥说“一会，他们打扑克的就要回来了，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我离门近，就先出来了，小吕跟着我出来了。一会小李挎着白景华的胳膊也出来了。沿着通向董家青年点的道，我们迤逦前行。

    黑色的天空，星汉灿烂。刺骨的寒风略过我的面颊，像刀割一样疼痛。我的心跳和着寒冷，浑身在抖动。验证了：幸福来之不易的俗语。初次见面双方都保持着矜持，她不讲话也属正常。她的心情也一定不会平静。还好，能看见路的轮廓。大约走了一里路，吕群祥发话了“太冷了，不陪你们了”拽着小李毫不迟疑的走了。

    白景华没有挽留他们，还是在瞅他的鞋。空气真的是凝固了。经验告诉我，这样的情况下一定要沉稳，一句错话将会影响这么好的机遇的。我保持着平静，眼睛只盯着他的眉间。他还是低着头。眼下如果表白，那将是最失败的举动。我控制着身体的抖动，说：“我送你回去吧。”她点了一下头。此刻我想到了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目不斜视。但是我不同于赵匡胤的是：我们要名正言顺的建立伴侣关系呀。这样的夜晚，没有一个旁人。他敢和我一起走这么远的路。我再不聪明也能体会到：她是相信我的，他是愿意接纳我的。她不说话只能证明她的心理慌乱。

    到了她们青年点大门的时候，她绕过我，到我的前面。莞而一笑，调皮的，奶声奶气的说：“你早点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

      那么高的个子，说话像孩子的口音。她打开宿舍门时向我挥了挥手，转身进到了屋里。

    第二天我下工晚了点，食堂给我们留了饭。刚吃过饭，吕群祥就过来了，“你小子有手段啊，说什么了？小白在我们屋等你呢。”我一头雾水，但是,我立刻明白了。我们可以继续发展了。搞对象这么简单吗？我有些窃喜。

    当我们快要走到吕群祥宿舍时，正看见李丽芹笑嘻嘻的把白景华从屋里推了出来。小吕的反应也很快。他学者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杨排长的话说：“阿米尔，冲”

    今天干活有些累，回来又很晚了。我便和她说送她回青年点，她点了点头。这次她走在了我的斜后方，还是那样矜持。我们相互介绍了各自的家庭情况，也约定了今后逢5、10的日子，就在离她青年点不远的场院儿相会。

    不久，我们相会时，被一个老农发现了。这事立刻像秋风一样，传遍了她所在的董家小队和我在的新立大队。自于她是怎样应对人们追问的。我无从知晓。我面对的总体来说是两种人：绝大多数的人是羡慕和祝福。还有少部分人表现为嫉妒，有人很直白的说：“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我们的关系慢慢的有了一些进展。这份上了，也不用偷偷摸摸的相会了。有时直接就到她们青年点去找她。

      当春风吹遍了这摊平的原野时，我们都感觉到，在一起的时候太美好了。一次在一个公众场合，他小声的告诉我一件事。他的脸离我太近了，她白嫩的皮肤散发着一种迷人的味道。我的心一下热起来。一时冲动，朝他的脸吻了一下。她怔了一下，然后双手推开我的嘴巴，转身跑掉了。

这下我头脑清醒了，后悔我的鲁莽。心想弄不好我们的恋爱就此结束了。

    按约定今晚是我们相会的日子，我忐忑了一个下午。当我快要走近场院儿时，老远就看到了他纤细的身影。她来了。我此时搜肠刮肚的准备怎样道歉的句子呢，看到他不像生气的样子，我放下心来。她娇嗔的对我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对我那样，干什么？”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的喜悦。我忽然想起一句俗语“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接着她告诉我，她已经请好假了，明后天回沈阳探亲。我一激动也说：“我和你一起回去呗，见见你妈和你爸”她说：“那好啊，我也见见你爸你妈呗”其实我工作的原因我请假很不容易的。编个理由只给我两天假。好在我工作的关系乘火车不用购票。两天就两天吧。她借我的光也没买火车票。

微风习习，按着我们的约定，我来到了珠林桥下的新开河畔。凛冽的寒风吹拂着我滚烫的面颊。老远我就瞧见了他婀娜的身影向我走来，临近了，她快走了两步，到了我的近前，他将我的一只胳膊搂到了他的怀里。他旁顾无人的瞅着我，问我：“冷吗？”此刻，我真的是在幸福之中了。她指着远处一颗白茫茫的树说：“我家就在那棵树下”。然后她牵着我朝那棵树走去。到了那棵树下，我一看那是一棵梨树，那满树的梨花，晶莹剔透，雪白烂漫。

     用俗话说，他家到座，门朝北开，进门下一个台阶是厨房，右边一扇门，里面是卧室。屋里很宽敞，南面是炕，炕上的窗户擦得干干净净，北面一口红漆板柜，一张桌子一边一把椅子，好像还有一个立柜。屋里没人。她让我坐在炕上，说：“炕上暖和”由于我的个性吧，我选择坐在了椅子上了。我在思考：“我不是来见她妈妈，爸爸吗？怎么都不在呀？”忽然门开了，三个男孩，每人手里捧着一个装满水的瓶子，瓶子里插满了白色梨花的枝条。他们把瓶子摆到了板柜上，笑嘻嘻的瞅着我。白景华也笑的合不拢嘴，告诉我这是他的弟弟。显然我到他家来的事，她是和他的家人说了。他的弟弟单纯的举动，是对我表示了最高礼节的敬意吧，看见了梨花，我思想中突然略过一个不祥的预兆。梨花的 “梨”字和 “离”同音。我也极力的检讨自己的想法。“什么年代了还迷信”。她问弟弟：“妈妈呢”大弟弟说：“好不容易排上号了，妈妈正摊煎饼呢，一会回来。”待了一会，一个女人抱着一摞煎饼进来。不用说肯定是她妈妈了。她妈妈有和他一样的眉眼，比他多了一些世俗和干练。满脸的微笑，那眼睛就是人们常说的“笑眼”吧。如果说是白景华的姐姐也会有人相信的。看着站起来的我，她妈妈亲切的打量着说：“你就是ZM吧，小华和我说了，这么高的个子。你坐，你坐吧。”又像警察一样询问了我家的情况，并要求通过我转达对我爸爸妈妈的问候。到此，也就表明她妈妈对我还是欣赏的。

    第二天，我把她带到了我家，我妈妈热情的接待了她。送她走后，我回到家就急不可待的问妈妈：“妈，咋样，还算漂亮吧？”妈妈在做针线活，好像在找什么。没搭理我，其实她是在用行动搪塞我，我全然不知。等她找到了顶针，把顶针戴到手上时，我又问了她一句“妈，怎么样？”妈妈瞅瞅我微笑地说：“那孩子手大脚大。”我真的是有些莫名其妙。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反感过妈妈。她在我心中永远的占有绝对的位置。我的心理却在想，她那么高的个子，按比例手也大，脚也大呀，这很正常吗。但是，从妈妈的话里我能体会到：妈妈的心理是不看好这个女孩子的。

      夏天时，我被抽调回沈阳工作了，在车站送我走时，白景华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我鼓励他好好干，也争取回沈阳。她也嘱咐我给她写信。

      我在沈阳的工作单位，很好。就是政治空气很浓，阶级斗争观念很强。每天都很紧张。星期天总要有那么几个坚定的革命者：倡议献工。支援亚、非、拉人民的解放斗争。连写信的时间都很难找。好容易找到没人的场合，给她写了一封信。

      很快接到了白景华的回信。他的信中说：我给他写的信被青年点的革命同学给偷拆了，而且还在所有的同学中宣传。好在，信中没有暧昧的语言，她还没有被人说笑。那时偷拆别人信件的行为也没人追究。她嘱咐我就别再写信了。我们唯一的联系方式也就此中断了。

    多少年以后 ，我只要看到梨花，就想起这段往事。梨花就是“离”的象征，何况是满树的梨花啊。对我来说，那不是迷信。

                                

                                                                          2021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