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最丑”词人的最美词作

潇潇雨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最丑”词人的最美词作                                                         2023-02-25 23:32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宋.贺铸《半死桐.鹧鸪天》

他是皇族后裔，却一生沉沦；他长相奇丑，但是文采飞扬；他侠肝义胆，却始终钟情一人；他的一首《半死桐.鹧鸪天》更是与苏轼的《江城子》并提，被誉为“北宋悼亡词”当中的双绝！他就是北宋词人，人称“贺梅子”的贺铸！在《半死桐.鹧鸪天》一词当中，贺铸用“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这样一种饱含深情的细腻笔触，追忆了他与亡妻赵夫人过往家庭生活的温馨场景，深切地表达了他对亡妻浓浓的相思之情！这是一首极具悲剧情怀的悼亡词，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爱情故事，能够让贺铸写下如此深情的词句呢？长相奇丑的贺铸，又有着什么样的个人魅力呢？

“北宋悼亡词双绝”之《半死桐.鹧鸪天》
在宋代的词坛上，有一对特别的夫妻，他们的爱情故事并没有多少坎坷崎岖的传奇经历。但是故事中的男主角，不仅自己的生平经历非常地传奇，而且他为妻子写下的一首《悼亡词》和苏轼的《江城子》被当代称为“北宋悼亡词当中的双绝”！也许在现在的人眼中，“贺铸”这个名字似乎很陌生。可是在北宋当时，贺铸跟苏轼比起来可是丝毫不逊色！据说眼光苛刻的李清照曾经写过一篇作品，叫作《词论》。在《词论》当中，李清照是逐一的点评了北宋词坛那些赫赫有名的大词人、大词家。在人才辈出的北宋年间，文学才华能被李清照看得上的并没几个。诸如柳永、欧阳修、晏殊、苏轼、王安石的词作，都不能入李清照之眼！而在李清照的一番点评之下，北宋词坛只有四位词人称得上是本色当行的词人，这四位分别是：秦观、晏几道、贺铸、黄庭坚！能够进入李清照排行榜的前四位，贺铸在词坛的地位着实不容小觑！

白头偕老本来是所有夫妻的共同期盼，但是妻子的猝然离去，让贺铸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同来何事不同归”这样的质问。既然有缘，相爱相守，为何却不能相伴终老呢？这样一份遗憾，这样一份感慨，这样一份痛苦，使得贺铸又连用了两个经典的意象，表达爱妻的离去带给他的悲伤情绪！“梧桐半死”、“鸳鸯失伴”都是形容夫妻的生离死别！西汉著名赋家枚乘的《七发》里面说：龙门有梧桐树，树根半死半生，将这样的梧桐树砍下来做成琴，据说琴声是天下之至悲！此外，古人还认为合欢树和连理梧桐长得很像，古典诗文时长用“梧桐半死”来比喻丧偶！至于“鸳鸯失伴”，则更是众所周知的丧偶之喻！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薤露》本来是汉乐府名篇当中的挽歌，以“悼亡”为主题！贺铸以“昙花一现”的露水，来比喻妻子赵夫人和他相伴的光阴的短暂。草上的露珠干了，未来还会有，而妻子的离去却是无法挽回的定局！在难熬的痛苦和孤独当中，贺铸曾经久久地徘徊在他和妻子曾经居住的地方，苦苦地等待着妻子的归来！他也曾经再三地去到妻子的坟墓旁边，等待着妻子的归来！这样一种苦苦相依之情，不胜至悲！只是贺铸的苦苦相思，并换不回他的妻子，现实生活当中能陪伴他的只有“空床卧听南窗雨”！“空床卧听南窗雨”，是现实的凄凉；“谁复挑灯夜补衣”，却是曾经的温馨场面！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贺铸的相思之痛在这种对比下呼之欲出！

贺铸的“侠义精神”与“温柔气质”

《宋史.贺铸传》曾记载了贺铸做官时的一件小事，事关当时的一位纨绔子弟！对于贺铸来说，自己的下属犯法，理应按律处罚。但是他心里清楚，眼前的纨绔子弟不同于其他人，他的背后有更大的权势来撑腰！可是任由其逍遥法外，又难以服众。久而久之，甚至会让官场风气日益败坏！又何以维护法律的威严？何以维系民心的凝聚力？而贺铸的侠义精神，和他的温柔气质，又体现在什么地方呢？据说贺铸不畏权贵，侠肝义胆，秉公办事，严惩了纨绔子弟！他的这种侠肝义胆，让赵夫人的家里对他刮目相待！所以赵家才会打破世俗舆论，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赵夫人，嫁给了容貌极丑的贺铸！

贺铸的柔情，当然是针对特定的人。而在这些特定的人当中，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他的妻子赵夫人。贺铸曾经写过一首《问内》诗，真实地记录了他和赵夫人之间发生的一件日常小事。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办完公事回家的贺铸回来后，发现妻子赵夫人在缝补他冬天穿的棉衣。贺铸体贴的询问妻子，想让妻子休息，不要在这么热的夏日操劳这些辛苦的针线活。而赵夫人却借古喻今，认为这些是自己分内的活儿，应该在冬天来之前就为自己的夫君准备好这些。夫妻之间的对话看似很朴实平淡，可是夫妻之间相处的那种温馨，淋漓尽致的表现在他们夫妻的感情里。

千古名作《横塘路.青玉案》
从贺铸和赵夫人的夫妻生活中可以看出，漫长的婚姻生活，需要的不是那种轰轰烈烈的浪漫激情。而恰恰在这样一些日复一日平凡小事当中，积累夫妻之间互相依赖、互相体贴的点滴深情。虽然从具体的历史文献当中很难找出贺铸和赵夫人生活的一些细节，但是贺铸确实以他那种哀感顽艳的词笔，为妻子写下了不少凄美真挚的爱情作品。贺铸留到今天的词作，从数量上来看，在北宋词人当中仅次于苏轼。在他的所有词作当中，最有名的应该还是属《横塘路.青玉案》这首词。“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后人结合了这首优美的词句，将“贺梅子”这个雅号，送给了贺铸。

《横塘路.青玉案》和《半死桐.鹧鸪天》这两首千古名作，是由贺铸创作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半死桐.鹧鸪天》当中的“重过阊门万事非”写的是苏州，而《横塘路.青玉案》中的“凌波不过横塘路”写的也是苏州。“凌波”这个典故，出自三国时期大才子曹植的《洛神赋》，相传是曹植是为了悼亡自己暗恋的嫂子甄姬所作之篇。而“锦瑟华年谁与度”之中的“锦瑟”，又化用了一个典故——李商隐的《锦瑟》诗，《锦瑟》是李商隐写给他的妻子的悼亡之作。贺铸引用了这些典故，来反衬他的内心深度苍凉的心境。如果将《横塘路.青玉案》和《半死桐.鹧鸪天》对照来看的话，更能看出贺铸对赵夫人的追忆之深和相思之切。

只不过在《半死桐.鹧鸪天》当中，“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是夫妻日常生活当中的细腻写实；而《横塘路.青玉案》当中的“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是将绵绵无尽的回忆化作了浪漫的比喻！表现手法不同，但一往情深是相同的。三十年的相依为命，赵夫人一定给贺铸留下了无数平凡而且美好的回忆。但是在这样一首《悼亡词》当中，贺铸单单挑选了“挑灯夜补衣”这一个场景。宁静的夜，温暖的灯火，补衣的妻子，那是贺铸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最温馨的家居场景。皇族后裔却一生沉沦，侠肝义胆却始终只钟情于一人！“我很丑，但我很温柔”这大概是贺铸留给后世最浓烈的宣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