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中秋节丨人情冷暖荣辱兴衰

兰梅

《红楼梦》里中秋节丨人情冷暖荣辱兴衰
2023-09-30 11:14                                          

发布于：福建省
   

   中秋节是传统的“一年三节”之一，中秋节作为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有很多有关中秋节的诗词流传至今。
最有名的当属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杜甫在《八月十五夜月》诗中写道：“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转蓬行地远，攀桂仰天高。”

中秋佳节，万家团圆。遥想过去，几百年前的豪门望族又是怎样过中秋节的呢？
脂砚斋曾这样批注《红楼梦》：
甲戌眉批：这首诗非本旨，不过欲出雨村，不得不有者。用中秋诗起，用中秋诗收，又用起诗社于秋日。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
中秋佳节之际，让我们一起走进文学名著《红楼梦》曹公笔下的四次中秋节，感受不一样的人物故事，领略明清时期富贵人家过中秋的习俗和情景。

壹
落魄书生吟诗感叹
《红楼梦》第一回的中秋之夜，甄士隐寻贾雨村喝酒赏月。
在《红楼梦》第一回，当时的贾雨村还是一个落魄的穷书生，因没有盘缠无法进京，只能暂居在“葫芦庙”中。

中秋佳节之日，本应与家人欢聚一堂，可此时的贾雨村却独自一人客居他乡。抬头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贾雨村不由得吟诗感叹：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正所谓“诗言志”，贾雨村的这首诗道出了他的心境，也表达了他的壮志。
接着贾雨村又做了一副意味深远的对联：“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中待时飞。”

被甄士隐听到，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两人邀月对酒，贾雨村一时兴起，又写了一首诗：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这是《红楼梦》出现的第一次中秋节。“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这个中秋热闹非凡。
乘着兴致，贾雨村和甄士隐照着姑苏中秋习俗，在月下饮酒吃蟹。

明线故事里，甄士隐慨叹贾雨村“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霄之上了”，贾雨村却默然言穷，甄士隐赠了五十两白银，资助其进京赶考，这才有了贾雨村高中、后送黛玉去贾府，拉开红楼的幽幽一梦。
一席中秋宴，明是升腾气象，却埋尽败落的伏笔。

贰
月下美人香消玉殒
《红楼梦》第二次写中秋节是在第十一回。是一个很容易被读者忽视的中秋节。在这个中秋节发生了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并最终导致了秦可卿之死。
当时，因为贾敬寿辰，王夫人等到宁国府表示祝贺，并探问秦可卿的病情。

贾珍的夫人尤氏说：“（秦可卿）这个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太太们玩了半夜，回家来好好的。到了二十后，一日比一日觉懒，也懒怠吃东西，这将近有半个多月了。”
恰巧这一回，曹公多次删改，从脂砚斋的批本可知，最初版本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说白了，是因为秦可卿与公公“爬灰”的事情败露后，羞耻自尽。
由于实在不光彩，被脂砚斋“勒令”删改，这才有了秦可卿病逝的剧情，可这病，是心病，还是身病？

细思量，中秋害这病，或许正是中秋夜的奸情败露，落下的病，那么，尤氏嘴上所说的“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太太玩了半夜”，大概率上，是秦可卿对实情的掩饰吧—— 她并未和老太太、太太玩到半夜，而是去和公公偷情去了。
这个中秋夜，看似家庭团圆、温情脉脉，实则，藏着多少男盗女娼、蝇营狗苟？
秦可卿这一病，还要了性命。她的去世，是贾家命运的转折点。

叁
繁荣依旧暗藏悲兆
《红楼梦》中第三次写中秋节的是在第七十五回。这次的中秋节描写得最多，为我们展示了贾府中秋节的情景。

一、互赠祝礼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赏中秋新词得佳谶”，写到了中秋节馈赠月饼、西瓜等物品：“次日起来，就有人回，西瓜、月饼都预备全了，只待分派送人，贾珍吩咐佩凤：‘你请你奶奶看着送罢，我还有别的事呢！’佩凤答应去了，回了尤氏。尤氏只得一一分派遣人送去。”
因为贾敬才去世两年，按照清朝的制度，儿孙要守孝三年，并且，在这三年中不应“忘哀作乐”。所以，宁国府提前于八月十四晚上过的中秋节。

宁国府“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备了一桌菜及果品之类”，丫鬟佩凤等吹箫、唱曲。准备了西瓜、月饼等礼品，交给尤氏分派人送给亲友们。
可见，大家在中秋节有馈赠瓜果，相互祝福的习俗。

第二天贾珍到荣府见了贾母时，贾母还对他送的月饼和西瓜做了一番评价：
贾母说：“昨日送来的月饼好，西瓜看着倒好，打开却也不怎么样。”贾珍回道，月饼好是因为新请的厨子做得不错，西瓜不好大概是因为今年雨水太多造成的。

二，祭祖拜月
祭祖在古代中国一直是很讲究的，像贾府这样的大家族更是如此。
“十五日起来，贾珍先是带领众子侄开祠堂行朔望之礼”，农历初一是朔日，农历十五是望日，也就是说每逢初一、十五，贾家子孙会到祠堂进行例行拜祭。而八月十五作为重要节日，大家自然更为重视。

古代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之俗，因此，“拜月”这一习俗要由贾家的女性长辈率领一众女子来进行。
当时，月亮上来后，“园之正门俱已大开，挂着羊角大灯。嘉荫堂前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风烛，陈献着瓜果月饼等物。

“邢夫人等皆在里面久候。真是月明灯彩，热闹非凡，晶艳氤氲，不可名状。地下铺着拜毯锦褥。贾母盥手上香拜毕，于是大家皆拜过。”字里行间洋溢着中秋节的浓郁气氛。
焚香祭月与秋祭有关，古代天子要在秋分之日祭月，和春分祭日、夏至祭地、冬至祭天是一致的。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祭月是为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阖家平安，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希望。

三、团聚家宴
中秋月圆寓意着人团圆，在这样的大家族，怎么能少得了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场面呢？
第七十五回、第七十六回，详细描写了贾府的中秋夜，也尽显金陵豪族的“讲究”和“气派”。 比如宁府，备下“西瓜月饼，只待分派送人”，西瓜如何做月饼？这豪门吃法估计当今也是失传了。
贾府的家宴描写得非常详细，贾府众人团聚一堂。

贾珍夫妇二人吃完晚饭后来到荣国府，在外任官的贾政这一年也得以回家团聚，并与贾赦一起陪在贾母身边说着闲话。
贾琏、宝玉、贾环、贾兰等一众小辈皆站着侍立。四世同堂，齐聚一处。
在拜月仪式结束后，众人来到凸碧山庄。凸碧山庄早已摆好桌椅，所摆桌椅皆是圆的，寓团圆之意。

贾母居中坐下，左侧坐的是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右侧坐的是贾政、宝玉、贾环、贾兰。一家人团团围坐。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也被请了出来，与宝玉等人一起坐下。
家宴有吃的，也有玩的。在席间，众人不仅仅是吃月饼饮酒，为了活跃气氛，大家还玩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花落在何人手中，何人就罚饮一杯酒，讲一个笑话。

贾政、贾赦两兄弟相继讲了个笑话，贾政讲了一个“怕媳妇”的笑话，贾赦却在笑话中抱怨贾母偏心。宝玉因考虑到贾政在，不好讲笑话，于是作了一首诗。随后，贾环也即兴赋诗一首。
待贾赦、贾政等男子离开后，为了更尽兴，众人换了大杯来饮酒。富有审美情趣的贾母命人在桂花树下吹奏笛乐。众人在一阵阵笛声中，饮酒赏月、赏桂花。
贾家众人欢聚一堂，举行家宴，饮酒玩游戏，听曲赏桂花。虽然此时的贾府已处处暗藏悲兆，但这一年的中秋家宴，大家过得也算得上是比较团圆、热闹。

肆
冷月葬花魂一语成谶
接下来在《红楼梦》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中，仍写的是这个中秋，写得格外清雅。
在这一回中，重点写了林黛玉的中秋。与长辈的热闹迥异，林黛玉的中秋，却是清秋夜，尽是清秋心。

本来约定的中秋诗赛，因宝钗等人另有安排，未能举行，只剩下史湘云约林黛玉联句吟诗。
林黛玉有寄人篱下之感，心怀忧伤，自去俯栏垂泪。史湘云宽慰她：“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作此形象自苦。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似你这样心窄。何况你又多病，还不自己保养。”

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夜已渐深，月色格外动人。黛玉和湘云联句写出了“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诗句。
（黛玉起）三五中秋夕（节选）
湘云：银蟾气吐吞。药经灵兔捣，
黛玉：人向广寒奔。犯斗邀牛女，
湘云：乘槎待帝孙。虚盈轮莫定，
黛玉：晦朔魄空存。壶漏声将涸，
湘云：窗灯焰已昏。寒塘渡鹤影，
黛玉：冷月葬花魂。

然而，一语成谶，“冷月葬花魂”，暗合了林黛玉的命书，也预示了贾家的败落。
两句诗是何等悲凉、凄楚！把荣国府这个中秋节的悲凉之意渲染得更加突出，把凄冷推到了极致！
史湘云题咏的是人生，林黛玉讴歌的则是生命，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命运相似，加上后面赶来的妙玉，将离丧女儿之悲，在阖家团圆的中秋夜后，彻底展现出来，是薄命女儿最好的注解。
从中秋的热闹接到盛筵必散，最后暗示了人物结局，充分反映了对人生世态的深刻认识。

这是末世的最后一次团圆，正如秦可卿在王熙凤梦中所说的“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所能常保的。”
这年的中秋节大观园刚抄检过，探春和凤姐都是脂粉英雄，恰巧凤姐生病，探春奉王夫人之命理家，冰雪聪明的探春看到了贾府的穷途末路，清醒地懂得：大家族的衰败都是先从内部的自杀自灭为开端。因此，她强烈反对抄检大观园！
她激烈对抗，忍不住落泪，悲愤地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
这是最后一个盛大的中秋， 原来，在最繁盛的中秋，却是最肃杀的月。

中秋佳节时，《红楼梦》中的人相互赠礼，祝福彼此；男子祭祖，女子拜月；阖家团圆，饮酒吃果；吹笛奏萧，欣赏明月；对月吟诗，借诗抒怀……
而今普通老百姓过中秋，也保留着阖家团圆，吃月饼的习俗，即便中秋夜月如银盘，也没几人有兴致欣赏明月，更难得一家人围坐，有雅致吃果聊天。

时间变得越来越快，让我们在假日里空出一点时间，留给自己、月亮、家人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