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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瓦间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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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12 00:50:2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风从瓦间过                                    

            

        2020-10-10 06:39

文/顾晓蕊

来源: 裙角盈香(微信公众号)

初夏的一个傍晚 ,我坐在廊屋的门槛上,看微雨轻轻地飘落,如丝如线,似烟似雾。雨滴沿屋顶的瓦沟落下,在檐下的水坑中,激起片片水花,又一圈圈地漾开。

母亲去田间干活还没回来,将我独自留在家里。望着四溅的水花,我嘴里喃喃地数,一朵,两朵……十朵。念到十重又归一,年仅5岁的我,只能数到十,如是往复地念。

院里的梧桐树开花了,树丫延伸到瓦檐上,有风吹过,满院淌溢着淡淡的甜甜的香味。落在屋檐上的桐花,被雨一冲,吧嗒叭嗒掉下。那声音空寂而冷清,一声一声,敲在我心上。

哈哈哈,踩雨了,踩雨了。一阵脆笑从门缝挤进来,不用看,便知是金枝、银枝姐妹俩,正在外面泥路上踩水玩。

我能想象得到,金枝的头上戴着漂亮的红发夹,银枝神气地背着军绿色挎包,她们光脚踩进雨水坑,泥点落得满腿都是。一想到这里,我的心被一种羞辱感包围。

那个红发夹、绿挎包,是我生日那天,远在海岛的父亲寄来的礼物,初见时我的眼睛一亮。我头别发夹、肩背挎包,蹦跳着去门前小路上玩,只一小晌,发夹和挎包便被同村的孩子夺去。

抢东西的正是金枝和银枝,两人长得又黑又胖,像极了她们壮如铁塔般的爹。她们住在邻院,一溜新崭崭的青瓦房,许是那瓦楞上吹过的风要强劲些,连她们说出的话也是冷硬的。

我哭着回家告诉母亲,她凄然摇摇头,深叹口气,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我变得愈加孤僻,经常倚坐在门边,将目光长久地投向瓦檐,看清风淌过,看细雨滴落,看日影一天天地翻过。

那天直等到黄昏,雨停了,母亲才扛锄归来,衣服淋得透湿。

我起身跑上前去,却见母亲的身后,跟着位身穿军装的男人,手里提着个大帆布包。他见到我欣喜地说,两年没见,长这么高了。

母亲俯下身,轻声说,快喊——不知怎的就哽咽了。我躲到母亲身后,怯怯地探出头,弱弱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男人骤然怔住,但很快回过神,拉开包,掏出一串月白色贝壳,递给我说,小蕊,我是爸爸啊!这个风铃送给你,是用捡来的贝壳做的。

那夜我躺在小床上,枕边放一串贝壳,仿若聆听到潮水的声音。房间的另一端,昏黄扑闪的煤油灯下,母亲和父亲在低低地说话。

母亲平时舍不得点灯,说太费油,在乡村,月亮就是灯盏。我侧起耳朵,想知道他们说什么,可倦意袭来,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发现贝壳风铃不见了,原来,父亲将它挂在檐角。

一阵清风徐来,风铃叮当作响。它还会唱歌?我好奇地问。父亲笑着回道,风的心事,只有瓦知道,不信你听,它告诉了风铃。

父亲在家只待了一周,就离开了。母亲再去地里忙活,我依旧坐在屋前,眯眼望着风铃,饶有兴味地聆听。那声音清脆、悠长,余音袅袅,却又让人莫名地忧伤。

又一年深秋,母亲带着我随军去了部队,来到四面环海的海岛上。

窗子半开,我倚在窗前,眺望着不远处的大海,轻嗅着咸湿的海风,心底的喜悦如潮水般涌来。少顷,院里传来孩子的欢跑嬉笑声,小蕊,来嘛,跳房子喽!他们热情地唤着。我飞快地跑出屋,跟他们凑在一起,阳光一漾一漾,明亮,跳跃,映着我们的影子。

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在海岛上,我们住的四合小院,石头垒成的房子,墙壁上长满爬墙虎,像童话中的绿色小屋。黛青色的屋顶,户户相挨,瓦瓦相连,结满了青苔。

生活在同一片瓦檐下,邻里间有天然的亲近感,就连瓦垄间袅袅升起的炊烟,也相互追逐、聚拢,或干脆纠缠在一起,散发着温暖朴素的气息。

到海岛后不久,我在当地小学就读,然而,回到家仍难得见到父亲。身为海军军官的父亲,常随舰艇出海,他总是在忙,有时一走就是几个月。

我们之间好似隔着山水重重,有说不出的疏离感,甚至在起初的几年里,我从不曾唤过他一声“爸爸”。

那年深冬,父亲又出海执行任务。海岛的冬天格外冷,雪下得有一尺多厚,到了晚上,屋内炉火通红,火上放把水壶,热水顶着壶盖噗噗地响,满屋充溢着腾腾的热气。

晕黄的灯光下,母亲低头忙着绣花。她在绣花厂做工,为了赶活,常把绣品带回家做。海岛上靠柴油机发电,到了冬天电压不足,灯光幽暗朦胧,她绣一会儿花,抬手揉揉眼睛。

我坐在炉火旁,歪着脑袋看连环画,《红楼梦》《神笔马良》《三毛流浪记》等等。在那个年月,寒冷的冬夜,偎在炉火边,捧读一本本小人书,是多么快慰的事。

看书累了,我抬头望向窗外,一抹淡淡的月影,映着檐下的冰柱,晶莹,通透,泛着白光。母亲也不时地抬头,微拧着眉,朝门外张望。

立春后的一个傍晚,青瓦上的积雪消融,顺檐而下,滴水成帘。我正翻书,忽听见有人推门进屋,是一张黑里透红、有些粗粝的面孔,我揉眼再看,居然是父亲。

他变黑了,也消瘦了许多。母亲起身迎上前去,你可算回来了,我真担心……话说一半,又止住了嘴。她眼角一红,扭身去厨间做饭去了。

父亲踱步到我面前,仿若变魔术般从一个军绿色布包里掏出几瓶桃罐头、鱼罐头,笑着说,在舰艇上发的罐头没吃完,拿回来给你。

那时候真是馋呀,我双眼泛起光亮。橙黄的桃罐头,甜透心脾;咸咸的鱼罐头,别有风味。我吃得满口生香,觉得罐头是这世间最好吃的美食。

罐头的香甜美味,一度让我迷恋。甚而,那些年间,我暗暗期盼着父亲出海,归来时能给我捎罐头。

恍然间五年过去了。清爽绵软回味幽香的罐头,伴随我迅猛成长,身体一如苞蕾慢慢膨胀,令我暗自欣喜又有点不知所措。

一天晚上,再次吃着父亲带回的罐头,我不解地问,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在船上,怎么不多吃点呢?

父亲轻吁一口气,回道,船在海上航行时,遇见大风浪是常事,人被颠得七晕八昏,吐得翻江倒海的,哪还能吃得下去。

听了他的话,我又追问,晕船这么难受,那你怎么还要出海?

父亲说,你爷爷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穷得房无片瓦,衣不遮身,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现在生活好太多,我是一名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这点苦不算什么!

诧异、难过、懊丧,诸般心情齐涌上我的心头,我从来没有仔细思量过,无数个孤独寂寥的日子,父亲随船漂行在大海上,把对家的思念深藏在心底,还要承受身体的种种不适,他是如何支撑过来的。而这一切的背后,为的是让每一片安稳的屋檐下,都亮着一盏暖灯。

我望向父亲,他的双眸明净、澈亮,仿若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窗子,落在眼睛深处。我鼻子一酸,猛然扑进他的怀里,终于喊出了舌尖上转了千百回的那一声:爸爸!

父亲一愣,清瘦的黑红脸膛上,随即漾起微笑。在那一刻,我仿佛感觉到整间屋子里,充溢着温馨的柔光。

1988年初春,父亲转业,我们全家搬回内地,来到一座中原小城。原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他却铁了心似的,异常坚定、毫不迟疑地进入一家国有电建企业工作。

用父亲的话来说,他十九岁参军,在部队的二十年间,守卫在祖国的海防线上,这后面的二十年,要坚守在电力建设一线,为千家万户送去光明,送上温暖。他还说,每一盏灯,都是家的眼睛,灯亮了,心里也就亮堂了。

为此,当年我高考时,在父亲的影响下,报考了一所电力中专学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家电厂上班,成了一名电力检修工。

父亲作为电建项目部负责人,随后十几年间,带领着施工团队,从一个工地到另一个工地,跋涉重重山水,踏过茫茫戈壁,也到过雪域高原,足迹跨越了大半个中国。

因为工作的缘故,父亲大多数时间常驻工地,我们依然是聚少离多。每年他会回来两三趟,到家后,总要转到厨房,悦声对母亲说,你歇着吧,让我来!

父亲娴熟地手拎锅铲,经过一番煎煮烹炸,红烧茄子、干煸豆角、麻辣豆腐、清蒸鱼、紫菜鸡蛋汤……没多久,一盘盘美味端上餐桌。家人围聚在一起吃饭,饭桌上父亲聊得最多的仍是工地。

他说起日常的生活极为简单,在工地、食堂和宿舍之间转悠。

电建施工是野外作业,夏日蚊虫扰人,野地里的蚊子毒,咬的包奇大,挠破后溃烂、结痂,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最怕的是,遇上寒风苦雨的天气,会影响施工进度。

你周末休息时,会进城去逛逛吗?我插话道。

父亲笑道,工地上很忙,周末一般不休息。每当项目结束,机组投产发电后,才算松口气。到那时,他会去城里好好转转。

他喜欢去古镇上,看看热闹的老街,穿行在曲曲绕绕的巷子里。贵州的青岩、安徽的棠樾、四川的黄龙溪、湖南的芙蓉镇……都留下过他的足迹。

走在小镇的街巷里,放眼望去,那些古朴的滴水瓦当,似在诉说着千年的往事。飞翘的屋檐下,挂着一排排红灯笼,灯火斑斓,犹如群星闪烁,恍若天上的银河降落到了人间。

游客们在灯火热闹处,吃啊喝啊,唱啊闹啊,这闲逸的市井生活和温暖的烟火气息,让父亲心里升起一种自豪感。正因为通了电,有了灯光,古镇的眼眸亮了起来,一座城市,因而变得生动而迷人。

父亲还说起在内蒙古的和林发电厂和新疆的石河子天业电厂建设期间,因适应不了当地干旱、多风、寒冷的气候,很多同事都病倒过,但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有个名叫巴图的牧民,到驻地附近放羊,常跑来询问父亲电厂何时建好、何时发电?那期盼和信任的目光,让父亲感到肩上担子沉沉的。

等工程竣工,户户通电后,巴图和其他牧民一起搬了新家,在县郊的安置点定居下来。他还邀请父亲和同事去家中做客,双手端出喷香的奶茶。

那一排排红瓦白墙的新瓦房,使牧民结束了游牧生活,安居下来,有了一个稳定的家,还配上了现代化的家用电器,过上幸福的新生活。

讲到高兴处,父亲眉眼飞笑。亮灿灿的灯盏映着他的脸庞,一种特有的温热在屋内贯穿流淌,亦在我的心底徜徉。

清寂的春夜,闲来翻书,读到丰子恺先生的一句话:我的生活全部沉浸在“时间”的急流中,跟了它流下去,没有抬起头来望望这急流的前后的光景的能力。

寥寥几笔,却一语惊心。我合上书,缓步至窗前,凝望着闪烁的灯海,心中有了深深的怅惘。

对于人生,对于理想,我也曾有过太多的幻想。可进入电厂后,每天繁复、单调的检修工作,渐渐消磨掉我的耐心。我被时间的急流裹挟着,感到苦闷极了,失望极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热爱上读书,试图用写作对抗焦虑,排解生活的压力,安顿浮躁的心灵。那之后,我的一篇篇文章陆续见报。

有一天,父亲从报纸上读到我的作品,将我唤到跟前,说,你写的散文我看过了,空灵宁静,但不够接地气。以后,你多写写咱们电力工人,在他们身上,有很多感人的故事。

父亲缓缓讲道,集团公司评选“最美一线工人”,他的两名同事当选,在故事巡讲中,台下听众纷纷落泪。

李素丽是锅炉专工,别看她是位年轻妈妈,已干过三个工程项目,可她却说,我不想做妈妈。

刚休完产假的李素丽,接到通知,要她马上奔赴贵州工地。家中父母年迈,体弱多病,她考虑再三,将儿子童童带去了工地。

到了那里,她立刻投入到工作中,一旦忙碌起来,儿子托付给下夜班的同事或职工家属轮流看管。为了不影响工作,她一狠心,给儿子提前断奶,换成奶粉喂养。

有一回,童童闹肚子、发烧,她给儿子喂过药,待把他哄睡,匆匆赶去工地。锅炉如同电厂的心脏,施工的每个细节,她都严格把控,不敢有丝毫放松大意。

后来,广东汕头、河北曹妃甸的施工项目部成立,她仍将儿子带在身边,跟着项目走。暑去寒来,一年年过去,儿子已经五岁多了。同事们开玩笑地说,童童真不简单,是咱项目部年纪最小的电建人。

李素丽听了,百感交集,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好在儿子要上小学了,到时,就可以不用再跟着她在各个工地上辗转了。

那天下班返回驻地,儿子撒娇地抱着她,稚声问,妈妈,我上学以后,你能常回来看我吗?对于儿子的提问,她甚至给不出一个答案,心中满是内疚、惭愧,一时热泪滚落。儿子又懂事地说,妈妈,我知道你忙,你要是回不来,可以经常给我打电话,我不会怪你的。

李素丽听了愈加酸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将儿子拉进怀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父亲讲到的另一位“最美工人”,是质量检验员吴光明,这是一个辛酸又温暖的故事——春蚕到死丝方尽。

吴光明曾经是一名电建工程师,算得上是技术专家。可就在几年前,他感到困乏无力、脚踝浮肿,到医院一查,被确诊患尿毒症。

住院透析,在医院病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他背着家人悄悄办理了出院,坐车去了工地上。

工地主任冲他发了火,说你这病,咋还能上班呢?赶紧回家休息吧!他却固执地说,躺着又能怎样,难不成等死吗?我这几十年都待在工地,离开工地,我什么都不是,你也别赶我走了!

工地主任两眼含泪,握住他的手说,老吴啊,我哪是赶你,是担心你……思忖片刻,主任又说:这样吧,我向领导反映下,给你换个稍轻松的工作,当个质量检验员。这工作看似轻松,肩头责任可重着呢。

吴光明如愿留在工地,每天到现场一次次地巡检抽查,严把工程质量。只是每周还得去驻地附近的医院,做两次透析。

这位同事眼中的“铁汉子”,有天突然收到一封表扬信。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一次返家途中,吴光明在车站遇到位农民工,他钱被偷了,无法回家,正蹲在地上伤心地哭。吴光明了解情况后,从身上掏出三百元钱,递给那名农民工。农民工感激地接过钱,特意看了看吴光明手中的车票,又看看那身湛蓝的工作服,返回家后,写了封感谢信寄到单位。

知道了经过后,项目部的同事都被深深感动了,他们知道吴光明看病花销大,手头并不宽裕。有人倡议说,好心总有好报,咱们也帮帮吴工!同事们自愿捐款,为吴光明捐助两万元。当大家把钱递到他手里时,这个铮铮硬汉竟湿了眼睛。

患病六年间,吴光明一直留在工地上,他说只要多活一天,就坚守一天岗位。看着一座座电厂拔地而起,他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父亲说,这样的电力员工,这样的企业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正因为有了这群无私坦荡、甘于奉献的电力人,咱们的城市才能灯火闪耀,似诗如画。

随后多年我坚持写作,牢记父亲的话,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平凡人,记录他们的悲喜故事,展现小人物身上的微芒,还出版了两本散文集。

光阴流转,渐渐地,我也热爱上这份工作,在忙碌之余,享受着那份真纯的快乐。

在一个个静谧的夜晚,灯光下,我卸掉一身的疲惫,坐在桌前读书写作。彼时,我心中泛起无边的喜悦,一如花儿般悄然绽放。

那日晨起,见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边说边用两手比画。走近一看,是跟四叔视频聊天。听,你四叔在读诗。父亲说。

我一脸狐疑,凑近细看,四叔端坐电脑前,朗声读道:风从瓦上走过,轻盈的脚步,像猫的爪子,踩碎一地月光,无声无息……读罢,他又补充道,这是一个叫余湘群的诗人写的。

又聊了一会儿,父亲搁下电话。我笑着问,这一大早的,四叔怎么想起读诗了呢?

父亲道:你堂弟上大学后,参加了校园诗社,写的诗发到网上,你四叔一句也看不懂。这不,怕落伍了,他赶紧上网多读读诗。遇上不懂的句子,还让我给讲讲。

自从父亲退休后,他与四叔联系较多,每周总要通几回电话。

父亲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二叔和三叔陆续搬去城里居住,只有四叔守在乡村。四叔说,乡下的空气好,何况娘在哪,哪里就是家。

唉!自古忠孝难两全,想想这些年,心里愧得慌。父亲不止一遍地念叨。

那年,爷爷成夜咳嗽,被查出患上肺癌,四叔打电话告诉父亲。正赶上机组试运行期间,父亲在电话中说,你们照顾好爹,一周后,这边忙完我准回去。待机组移交投产后,父亲连夜乘车赶回家,却没能见上爷爷最后一面。他没料到,爷爷走得那么急。这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退休后的父亲,多次回乡下,想把奶奶接到城里住。奶奶说,城里的楼高到云彩里,看着眼晕,不如住乡下心里踏实。父亲知道,奶奶是舍不得离开老院。他悄悄对四叔说,娘跟着你住,生活费我来掏。父亲还经常打电话,向四叔询问奶奶身体情况,聊聊家乡的新变化。

村里通电通水了,做饭用上燃气灶,还装了热水器……你四叔家盖起二层楼,新买台电脑,能上网了……公路修到家门口,安上路灯了,村民组建了秧歌队……父亲感叹道,自打村里通电后,日子越过越好,要我看呀,一点不比城里差。

忽想起件事,我笑着对父亲说,爸,您和共和国同龄,今年过七十岁生日,咱好好庆祝一下。到时我订个饭店,把奶奶和四叔他们都请来,行吗?父亲说,刚才电话里,你四叔跟我讲了,准备在老家给我过生日。现在生活好了,想吃啥都有,可我心里就念着你奶奶做的长寿面,那才叫个香!

一个薰风微吹的春日,我和女儿陪着父母回老家。下了汽车,我们沿着乡间小路,朝村里走去。阵阵香气袭来,恣意,浓烈。乡野田间,随处可见一树一树的花开。

远远地,见村中盖起一幢幢两层小楼,红砖墙,青瓦顶。村里变化可真大呀!父亲赞喜着,感叹着,不觉中已到了四叔家。

进到院里,见四叔四婶正忙着洗菜、炒菜,看见我们,热情地说,快坐下歇会儿,饭菜马上就好。

院里摆着两张方桌,没过多久,饭菜上了桌。院里有一树桃花,一树杏花,春风吹来,片片红白花瓣飘下,落在桌上,落进汤中。

哦,吃花瓣饭喽!女儿兴奋地大叫。别光顾着吃,咱们先照张全家福。我提议说。

咱这一大家子,可是四室同堂,都快过来,照大合影了。父亲笑呵呵地回应。

我手持相机,正拍照时,只听“叭”的一声脆响,从房上掉下一串晾晒的鲜红辣椒。

瓦檐上有风?女儿仰头问。准又是那猫干的。四叔笑道。

说话间,一只猫从屋顶窜到树上,又轻灵地跳下。嗬,快看,会飞的猫!女儿惊叹。逗得大伙一阵哄笑。

那轻松欢乐的笑声,在小院里盘旋,久久回荡,直惊得树上的花瓣,抖落了一地。

(刊《黄河文学》2019年第7期)

作者简介:顾晓蕊,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中考高考热点作家,其作品获第二届林语堂散文奖、冰心儿童图书奖等奖项。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二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读者》《特别关注》等杂志签约作家,文章散见《青年文学》《散文选刊》《延河》《厦门文学》《山东文学》《脊梁》《读者文摘(美国)》《读者》等刊物,曾在十余家期刊开设专栏,百余篇文章收入全国各类丛书,多篇文章选作全国中考或高考语文试卷阅读材料。出版散文集《你比月光更温暖》《点亮自己,你就是一束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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