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乡下过年

江水

儿时乡下过年                                                         2022-01-07 18:06                    
                                        作者/陈建东

乡下童谣：腊八祭灶，年下来到，小闺女穿花衣，娃子们放鞭炮。
我的老家在洛阳北郊的瀍河谷里，乡亲们把过春节称之为年下。过年是一年中最重要最 隆重最盛大的节日，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齐上阵，从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常年在外忙碌的游子们，也会急匆匆赶回来与家人团聚。从腊月二十三开始，乡亲们放下手中的农活 ，准备过年，男人们开始清扫院落，置办年货，女人们则拆洗被褥衣物，发面蒸馍，走油货，里里外外，忙得鞋底里长草都顾不上拔。我们这些放了假的孩子们不知大人愁、 大人忙，不顾风寒天冷，只顾满街里疯跑着玩，有些性急的孩子竟偷偷地将大人买的鞭 炮拆散，拿出来放，被长辈抓住，挨两鞋还咧着嘴笑呢。
村南的一户人家正准备杀一口肥猪，几个壮汉已将那头二百来斤重的黑毛猪放倒， 任凭黑猪嗷嗷地惨叫，三下五除二用一根麻绳把四腿捆了个结实，拿来一根木棍把黑猪 抬到一米来高的案板上。旁边支着的一口大锅，柴火噼里啪啦烧的正旺，水已滋啦啦冒泡了。杀猪手麻子脸荛哥手持尺把长的尖刀，刽子手一般，看来这头黑猪在劫难逃！几个看热闹的小孩，胆子小的，哪儿见过这阵势？吓地躲在大人们的身后呜呜直哭。
经过烫毛刮毛，开膛破肚，割掉猪头猪脚，就可以分割卖肉了。鲜肉仅卖八九角钱， 可各家也只买三五斤，孙子穿她奶奶的鞋，—前（钱）紧。有的买块肋条作礼肉，有的 买些前腿肉做饺子馅，后腿肉虽是精瘦肉，却并不受大家待见，只得便宜卖！我们小孩子，最喜欢得到的是猪膀胱，吹了气，像个气球，伙伴们争来抢去，你扔他踢的，好不 快活！

过年走亲戚，糕点自然少不了。村里门市部卖的都是纸包糕点，粗糙的黄纸，细细的纸绳，十字交叉一绑，一包一斤，六七毛钱就买一包，有蛋黄酥、银条、芝麻片、小 金枣、鸡蛋糕等，买点心的乡亲把柜台围得水泄不通，售货员小爱急的手忙脚乱。王军嫂子早早的把糕点买回了家，她担心孩子们偷吃，于是把糕点放 在一个篮子里，高高地挂在房梁上，也没阻挡住馋嘴娃子二孬的偷吃，气得她逢人就说 ，现在的老鼠都成精了，点心放的那么高，也能够得着，防不胜防啊！
年三十这天，各家各户的大门上都贴上了红彤彤的春联，显得很喜庆。院里院外都 打扫的干干净净，从院外就能闻到一股股浓浓的油肉香味。家庭主妇们或当当当地剁着 刚从锅里捞出的萝卜片，或正朝滚烫的油锅边放着粉条丸子，性急的家庭主妇已经开始 和面包饺子，准备年夜饭呢。男人们也没闲着，有的把缸里的水挑的满满的，有的在帮着煮肉捞肉，有的忙着拌凉菜，预备着晚上喝一杯。我们小孩儿们也不乱跑了，跟在大 人的屁股后，干些不轻不重的小活，趁他们不注意，拿颗焦炸丸放在嘴里咯嘣咯嘣吃，真解馋。大家盼望着夜晚早点到来，好美美地吃上除夕那顿香喷喷的团圆饺子。是啊， 一年辛勤的劳作，平时很难享受一次像样的饭菜，饺子凝结着甜美的生活，一切美好的 愿景都包含在饺子里边呢！放一挂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辞旧迎新爆竹，荡去晦气，心里该有多舒畅啊！
吃过团圆饺子，母亲早早地把过年的新衣服放在了我的枕头边，新鞋放在床下，嘱 咐我早点睡觉，初一早点起床。我将鞭炮放到煤火旁边烘干，上床睡觉，激动的心情难以平静下来，明天一定要起个第一早，放头挂鞭，来个满堂彩！
初一凌晨，村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咚叭的两响炮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一骨 碌从被窝里钻出，匆匆忙忙穿上新衣服，拉亮电灯，打开屋门，屋外还是黑黢黢的，只有星星在闪烁，我迎着刺骨的寒风 ，将鞭炮绑在一根两米多长的竹竿上，固定好后，小心翼翼地点燃，捂住耳朵，顿时火光四溅，噼 里啪啦炸响声震耳欲聋，烟雾弥漫，我的心也跟着怦怦直跳，此时，村里村外也此起彼伏地响起鞭炮声。接着便冲出了家门，找伙伴们一块寻着鞭炮声去各家捡拾那些熄焾的鞭炮。

初一这天，是最幸福、最享受的一天。一年中唯一吃四顿饭的一天，早上六点开始 吃饺子，八点钟吃烩菜，中午还要丰盛些，普通家庭做四个凉菜，条件好的做八个凉菜 ，虽说只是些芹菜、莲菜、银条、菠菜、皮冻、猪头肉、猪肝，但这已经是最好的食材 了，好喝酒的男人们会喝上几杯。午饭吃罢，男人们会找个背风朝阳的地方或打牌挤三 家，或两人下象棋，看热闹的人比打牌的人还多，女人们是串门拉家常，我们小孩吃饱 了，就放散鞭炮，玩游戏。晚上则是白面鸡蛋汤，或大米稀粥。这一天是不让人动手的 ，食材在除夕均已切好，地上掉的瓜子皮、花生壳也不用扫，剪子刀子这些锋利的利器 要收藏起来，以防遭受意外伤害，不吉利。条件好的家庭，长辈会给小辈们发压岁钱， 收到压岁钱的小伙伴们高兴的合不上嘴，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初二起，乡亲们开始走亲访友，步行的、骑自行车的，携妻带子的，姊妹并行的， 带着点心、礼肉，你来我往,如同赶大集一般，扯成了队伍，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初七八。我跟着哥哥自然也加入到了行列中。
吃好的，喝好的，尽情地玩，还能挣到压岁钱，过年真好啊！
听俺老爹不只一次讲过，说明朝时候有个叫李闯王的，跟他母亲一起生活，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有一年过年，李闯王不知从哪里弄来些肉呀白面的，好好过了个肥年，他母亲感慨地说，儿呀，还是过年好啊，要是能让娘天天过年该多好呀！李闯王说，娘呀，若是那天儿子当了帝，一日一个年。后来，李自成果真的坐了天下，当上了皇帝，将母亲接到皇宫，皇帝老儿也没食言，让母亲天天过年。但很不幸，只享受了短短的二十八天，李闯王便垮台了，可悲可叹！小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天天过年，咋就能把皇位给过没了？长大了，学了点历史，才懂得，凡事成于俭而败于奢的道理，年虽好，可也不能天天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