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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送我雪夜
2022-03-24 10:05
作者/欣然
1980年的第一场雪,是从元旦的夜里开始下的。
如度蜜月般过了三个月大学生活的我,元旦回家来了。但这次回家,已不同于进大学前在高中学习时的每周回家。我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反正自己的感觉、情趣完全变了!我是中午才到家的,可是刚到家半天,便觉得家中的一切是如此枯燥无味。父母的絮絮叮咛、殷殷嘱咐,我简直听不进半句。拿那繁华、热闹的城市与这偏僻、冷清的乡村一比,我顿时思念起学校来了!于是,便置父母盼儿在家多呆半天的切切心情于不顾,执意赶快返校了。
“妈,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回城了!”
一向不大吱声的父亲不解地望着我。
“反正我要赶快回去,我......”
“那好吧。今儿天黑早些睡觉,我明早给你做点饭吃,让你爹送你去搭车。”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喊醒了。“孩子,天亮了,快起来吃饭吧!”我急忙穿衣起来,走到院里一望,啊,地上一片白,下了一夜雪哟!至于天嘛,是亮的,可是,月儿分明还高高地挂在那银色的树梢呢。
“离天明怕还远吧!这雪又恁大,等后晌再走吧。”父亲在厨房里说道。家里没有钟表,我也没有手表,说不准现在是什么时间。
“他想走就让他走吧。在大学校,可不比咱乡旮旯里。”是妈妈的声音。
我急步到了厨房,以刚入大学吃第一顿饭那样快的速度吃了一碗饺子、两块烤红薯,便同父亲一起上路了。
父亲只披了一条小被单,拎着我的新黑色皮革挎包走在前面。我呢,则披了一件新买的大衣,袖着手,跟在后边走着。
雪,又开始下了!父亲不时地轻轻拍打皮包上的雪粒,接着,干脆把身上的被单解了下来,裹住了皮包。而这时,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便大团大团地堆在他的黑棉袄上,可我竟丝毫没有脱下大衣给父亲披上的意思。父亲的身材本来就不高大,在这一尺来厚的雪路上更显得矮小了。说是雪路,哪是“路”呀!不辨曲直,茫茫无边。我忽忽而感到砭骨的冷,鼻尖一阵酸疼;忽而觉得浑身乏力,脚心发麻。在沙漠中迷途,在大海里泅渡,怕也仅仅是这种滋味吧!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跌倒多少次。幸好有父亲的引路,才没有走错。有时简直是被父亲拉着走!此时,我才后悔不该提前返校了。这倒不是因为天下大雪的缘故,而是目睹了眼前发生在父亲身上的这一切。他没有一句怨怼的话,只听到他那“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见他嘴里喷出大口大口的白气。他躬着身子走在前,我侧着身子跟在后。在过一条小河时,一脚未踏稳石块,父亲的棉鞋湿透了;在爬一道沙岗时,我又让灌木丛把裤角撕破。我们象陷入重围的孤军,多么盼望援军到来啊!这援军便是,天马上亮,雪马上停,太阳马上出来。我甚至幻想着能有人用车子来接我们多好,带一些温暖的被褥、滚烫的汤水,我要快让父亲坐在车上,盖上被子,喝些汤水……可这是怎样的妄想哟!四外没有一丝声响,连雪落在地上的声音也似乎凝固住了。就这样,一分钟,两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一里,二里,五里,十里……终于,父亲一声“快看,汽车站牌"的呼唤,震颤了我几乎麻木的心弦。啊,睁大迷离的双眼,白茫茫中显现出一条路一我们爬上公路了!
可是,奇怪!汽车站牌下为何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呀?我们只好去敲公路边的一个卖茶老伯的门。 当卖茶老伯被喊醒、拉亮灯、把我们让进屋后,我一看小屋的挂钟,啊!才凌晨三点。
我们一边烤着炭火,一边聊着话,就这样捱到天亮。父亲把我送上公共汽车,我回眸隔窗望去,在茫茫的雪原上,父亲那瘦小的身影与立的树、横的路,融成一幅简洁、鲜明而凝重的水墨画。渐渐开动的车子仿佛不是在远离这幅画,倒象在渐渐靠近它,要把它嵌入我的记忆,带到我的大学、我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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