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伤心回家路（没有通行证是如何坐火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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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伤心回家路（没有通行证是如何坐火车的）                                                       

2023-11-24 19:35                                            

发布于：天津市
   
作者：姚真

我病得很厉害，想回家看病却没有通行证，怎么办？
我们插队的珲春县城地处中、苏、朝三国边境线，进出县城必须持有边境通行证。为了严格控制知青流动和擅自回沪，有关部门一律不给知青发放通行证，无证就不能离开集体户。我病得很厉害，不动手术不行，上海的亲人很着急，已经为我联系了动手术的医院。而公社卫生院只给我出具到州府延吉市医院看病的证明，我也只能在公社保卫处开到州里的通行证。怎么办？我决定铤而走险。
三天后，我发着烧带着厚厚的稿纸和日记本，挤上了路经延吉直达长春的火车，找到了一个座位，把装着稿纸的背包放到行李架上，舒心地松了口气。
火车飞速地滚滚向前，离延吉市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来越紧。我的特别通行证是到延吉市医院看病，火车票也只能买延吉市，如过了延吉站，万一被列车员查票发现乘过站，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撵下车。在那年月，有多少知青无证乘车被蛮横地推下荒凉的小站，在冰天雪地里挨饿受冻，等待着爬上驶向南方的货车。
火车上的乘客骚动起来，只见几位貌似知青的男女在走动，果然火车刚出延吉站就查票了。
我透过结着冰花的车窗望见外面一片漆黑，浑身又颤抖起来，脸刷地白了。坐在靠窗的一位老大爷亲切地问我：“姑娘，你咋的啦？”“我发烧了，好难受。”“那我让你坐里边吧，你靠着睡一会儿。”
我坐到了靠窗的座位，仍不住地发抖。好心的大爷把他黑不溜秋的皮大衣披在我身上。我乘势把大衣蒙在头上，顾不得大衣上刺鼻呛人的气味。
“票拿出来，里面的那一个！”一个冷冷地女声。
“丫头，她有病了，发烧呢，才打盹。”老人和气地说。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车厢里才平静下来，人们都进入了梦乡。我把头偷偷地探出大衣，看见老大爷歪着头，嘴角挂着口涎睡着了。我两行泪水滚滚落下，心如海潮澎湃。
火车到敦化车站的时候，老大爷下车了，我说：“大爷，谢谢您！”老人嘱咐我到家要先瞧病。我旁边的座位空下来了。
火车进一个站，又出一个站。天哪，又查票了。列车员一个挨一个地验过来，到我跟前了。
“拿票！”年轻的女列车员严厉地审视着我。我站起身来，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大棉鞋。心头一阵狂跳，直想呕吐。
女列车员上来狠狠地推了我一把，“走！”我抬手取下行李架的背包，脚不听使唤地挪着。
到了两节车厢连接的过道时，我看见好几个男女知青呆呆地站在那里，眼里都流露出无奈，有个女知青耸着双肩在低头哭泣。我没和他们靠近，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厕所边。过来了一位中年女列车员，冷冷地问：“你是怎么回事，到哪儿去？”
“我是来看病的”我喃喃地说。“有证明吗？”我马上掏出证明递上去。
“证明上写的是让你上延吉市看病，怎么乘到这儿了？”
“我要开刀，在延吉没有亲人可以照顾我，我怕，所以想到上海开刀”我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
火车又靠站了。我在心中祈祷上帝，救救我吧！
车刚停稳，车门一开，只见一位男列车员把过道上的几个知青直往下推，嘴里嚷嚷道：“没证明，想逃回上海，没门儿！”那几个知青被推了下去了，他转过身来喊我下去。
我紧紧地拉住厕所的门把，朝他跪了下去，身上的溃烂部分扯痛了我的心。
“求你放了我吧，我有病下去会死的！”我放声大哭起来，感到自己真的马上就要死去。这时火车开始启动，列车员瞪了我一眼，让我补票。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只感到腿上有小虫在爬，那是撕裂的伤口在流血。
“阿姨，请你帮我补到上海吧。”我央求那位中年女列车员，渴望她能复苏母亲的爱心。如果她能替我补到上海的车票，我就可以不出长春车站，直接在站台等候开往上海的列车了。
凌晨，当火车缓缓驶进长春车站时，我总算补到了一张到上海的火车票。
寒冬腊月的东北，正是狗也能冻死的季节。站台上挤满了人，大家全然不顾凛冽的寒风，情绪激动地踮脚朝远方眺望。
离春节还有一个月，远离家乡的人都赶着回家与亲人团圆。我也挤在人群中，忘了全身的不适，心里只有说不出的高兴。
晨曦微露，终于听见远方传来了火车的喘息声，站台上的人们发疯似地涌动起来，当火车刚停稳在站台边，人流如潮水般扑向列车。我如浪尖上的一片小叶，被浪头抛上抛下。
汽笛长鸣，火车抖动了一下，我像神经错乱似地大声狂叫“让我上去，让我上去吧！”我拼命地扯着前面一个人衣服，往车门上攀，那个人侧过身，在我头上用力地捶了一拳，打的我眼冒金星。一股人流涌上来，把我顶上了车，肩上的背包却掉在人堆里。我欲急忙反身下车，车下的人顶得我动弹不得，反将我顶回车里。
火车发出噗嗤噗嗤的启动声，越来越快地向前移动。
“我的包！”我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心直往下沉。天那，包里有稿纸和日记，那是我的希望，我的灵魂，我美丽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