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工作的时候,岳父是我的顶头上司,他文学功底很厚,对下属要求又十分严格,给他写材料,标点符号都不许错,每次送稿,我的心里都战战兢兢的。
他在工厂当领导时,找他十有八九在车间里;回到家里时候,他十有八九在厨房里。他把做菜当成一种乐趣:看到家人津津有味地吃他做的菜,他会放下碗筷,点起一支烟,深深地吸,长长地吐,让人感觉他内心很享受。只有这时,扎着脏围裙、戴着破帽子的他才露出了慈父的模样。
后来,“厨房里的爸爸”离休回家了,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厨房里忙活。可是饭桌上的孩子们却越来越少:女儿相继出嫁了,儿子独立门户了,再后来我们和老人一起搬到省城,家里变得更冷清了,只有节假日女儿、女婿和外孙女回家时,随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协奏曲的响起,这个平时只有两个人住的房子里才突然热闹起来。
其实,爸爸的心里是从我们回家的头一天晚上开始“热闹”的。每个周末他们总要让我岳母挂过电话来,询问我们休不休息回不回家。如果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厨房里的爸爸”就立即开始制定菜谱,第二天一早就要去市场买活鱼鲜肉,然后整个上午都可能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地忙活,一直到那悦耳的门铃声响起。经常是待到坐下来吃饭时,他不住地捶打自己的后腰。
可是无论怎样劳累,一看到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就笑了,不仅笑,而且还往每个孩子的碗里夹他(她)最爱吃的菜,譬如把和鱼炖在一起的肉片夹给女婿,譬如把火锅里的青菜夹给女儿,譬如把红烧排骨或清炖牛肉夹给外孙女……然后悠然点起一支烟。
从第一次到岳父家做“食客”算来我已经在厨房里给老人家打了三十多年的“下手”,在饭桌上吃了三十多年老人家做的美味,在生活中学了老人家三十多年的德艺,可是,这样的“下手”我还想打三十年,这样的美味我还想吃三十年,这样的德艺我还想学三十年。
三十年后,我也八十多岁了。愿下辈子,我们还做翁婿。 □谢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