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器之乡”宝鸡 2017-09-27 11:30 梁侨

惜晖

9月12日~12月12日，由深圳博物馆联合宝鸡青铜器博物院、周原博物馆、扶风县博物馆、岐山县博物馆、渭滨区博物馆等多家文博单位共同举办的“周邦肇作——宝鸡出土青铜器精华展”在深圳博物馆震撼亮相。此次展出宝鸡出土各类青铜文物182件/组，涵盖了上述建国以来历次重要的考古发现，诸如眉县杨家村窖藏、扶风五郡西村窖藏、石鼓山西周墓等近十几年来的新发现也都悉数登场。这些青铜器造型奇特、纹饰华丽、工艺复杂、铭文丰富，代表了西周青铜文明的最高成就。

▲“周邦肇作——宝鸡出土青铜器精华展”展览现场

说到西周，孔子曾经这样赞誉：“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也就是说西周礼乐文明的高度连孔圣人都折服不已，而青铜器是西周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周王朝礼乐制度的主要载体。

▲“周邦肇作——宝鸡出土青铜器精华展”展览现场

以周原为核心的整个宝鸡地区出土的青铜器，具有重器多、铭文多、器形种类多的特征，是研究西周历史的重要实物资料。这些青铜器的发现使得今人对西周时期的政治、宗教、社会风俗、礼仪制度、工艺铸造等方面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商代晚期 鸟父甲鼎

宝鸡古称陈仓，地处陕西关中平原西端，是西周的发祥地和畿辅要枢，青铜文化遗存极为丰富，被誉为“中国青铜器之乡”。自西汉年间的“尸臣鼎”到晚清的“四大国宝”——毛公鼎、大盂鼎、散氏盘、虢季子白盘，两千年来，宝鸡出土了数以万计的青铜器。新中国成立以后，宝鸡发现的青铜器更是令世人瞩目，诸如西周初年的重器何尊，有距今最早的“中国”文字记录;还有史籍失载的弓鱼国青铜器以及岐山董家、扶风庄白、眉县杨家村青铜器窖藏，都极大地震撼了世人对西周历史的认知。2012—2013年以来，宝鸡石鼓山又相继发现了一批重要的商周墓葬，其中出土了不少罕见甚至是首次发现的青铜珍品，被评为2013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因此，宝鸡又被称为“每一个中国人一生都应该来一次的地方”。

▲西周早期 乳钉纹簋

如此大规模的青铜器精华，走马观花、一笔带过实属可惜，此次展出的青铜器是西周礼乐文明的载体，是周人高度文化的映射。如果说“透物见人”是考古学者孜孜以求的目标，那我们不妨一同透过这些炫目、庄严的青铜器，一窥当年西周礼乐的迷人风采。

▲“周邦肇作——宝鸡出土青铜器精华展”展览现场

第一单元：周王朝的建立——从三处墓地说起

此次展览布局明确，共分为四个单元，开篇即从周王朝的建立说起。公元前1046年，武王伐纣，一举攻克了殷商，由此开启了历史上一个崭新的王朝，史称“西周”。伴随着周人的东征西讨、开疆拓土，周王朝的势力范围不断地向四方延伸。为了统治广袤的疆土，周王朝开创了封建制，将天下分封给有功的贵族，作为王室的屏藩，其中就有很多功臣被封在了宝鸡——这个王朝的西陲重地。

三千年后的今天，考古人员通过科学的考古发掘方式完整发掘了弓鱼国和石鼓山姜戎两支西周贵族的墓地，收货了众多商末周初的青铜器。通过研究其中带族徽与日名的铜器，发现有很多是殷商末年商人贵族的器物，像众多西周早期周人墓葬出土的商器一样，皆属于周初武王、周公两次克商后通过不同途径获得的战利品。

▲西周早期 守卣

不仅如此，西周还保存了商代的青铜工艺并予以发扬，从而使西周早期的王室与高级贵族所制作的青铜器既体现出一种成熟的技艺，又充满崭新的、别致的艺术风格，显示出作为胜利者同时又是王朝初兴的宏大气势。

陕西石鼓山商周墓地位于陕西省宝鸡市渭滨区石鼓镇石嘴头村，地处渭河南岸秦岭北麓的山前台地。石鼓山之所以得名，不仅因山形貌似石鼓，更因其出土石鼓。初唐时期，几个到渭河边踏青的学子，顺着牧羊老人的指引，发现了农人耕作时出土的几块圆石头，倾力扶正上下端详后，顿时呼吸急促起来。由于久埋田野的缘故，那石鼓粘满厚厚泥土，恰逢春雨冲洗，石鼓上竟然凹现出行行籀文。细细辨识，尽透远古的信息，字字隽永，笔笔苍劲，竟是秦人歌颂先祖的古文。

▲西周早期 兽面纹簋

到了2012年深秋，依旧在这充满传奇的石鼓山，一群乡民想在山腰平出小块空地盖间瓦房，锄头铁锨刚刚挥舞片刻，只听“咕咚”一声，面前豁然惊现一眼洞口，人们哗啦一下拥上去，惊心窥探，土龛里叠叠绿光忽隐忽现，有人猛地一声呼喊，出宝贝了!考古队闻讯赶来，开始对其进行调查发掘，先后发现了二十余座墓葬，其中以编号M3、M4墓葬最为重要，所获铜器数量众多、制作精美、造型罕见。M3出土铜礼器14类31件，此外，墓中还随葬了戈、戟、矛等30件兵器，说明墓主人很可能是一名勇武的军事贵族。而M4也出土铜礼器11类50件，其中两件牺尊是青铜器中十分罕见的器型。

▲商代晚期 父甲壶

根据墓葬的形制、出土的器物，考古人员和研究者认为，墓主人属于周人的盟友姜戎族群，很可能参加过武王伐商，墓葬的时代应该在周王朝建国之初。周人在其史诗中追溯其女性祖先为“姜原”，说明姬、姜两姓很早就开始世代通婚形成联盟。

▲西周早期 冉盉

在石鼓山出土的铜器中，不少铜器带有徽记。这个习俗发源于中国商代和西周早期，当时的贵族往往会在青铜礼器上经常会铸造代表自己氏族的徽记，这是最早在青铜器上出现的铭文，又被称为族氏铭文。代表族徽的铭文，象形程度很高，常常以图案式的设计出现，并加以艺术化，看起来非常有趣。在商代晚期，“亚”字经常会出现在族徽中，如亚醜，经常表示与军事有关的职能。

▲西周早期 亚共庚父丁尊

除了石鼓山墓地出土铜器之外，此次宝鸡还遴选了纸坊头、竹园沟、茹家庄三处遗址出土的青铜器。这三处遗址的发掘是在1974年冬至1981年秋，墓葬保存较好、布局完整，出土文物丰富，早晚序列明确，分布有一定规律。根据出土铜器铭文研究证明，这三处墓地都属于西周弓鱼国墓地。

▲西周早期 伯方鼑

弓鱼国属于古蜀文化的一支，是四川盆地古文化在西周早期向北发展到关中地区的结果。第一代弓鱼伯推测曾追随武王伐商，有功于王室，因而被分封在今宝鸡西南一带。西周早中期时，弓鱼国较为繁荣，在纸坊头、竹园沟、茹家庄先后埋葬了四代弓鱼伯。西周中期以后，弓鱼国踪迹渐失，可能被兼灭，也可能被迫迁徙他处。由于弓鱼国小势微，因而有关弓鱼国的记载便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湮灭了。

▲西周早期 云雷纹带盖簋

在弓鱼国的一个陪葬丰富的墓葬中，出土了一个带铭文的鼎，铭文内容为：弓鱼作井姬用鼎。在西周金文中“井”为“邢”，“邢”是西周时期一个重要的姬姓分支，有封邦建国的邢国，被称为“邢侯”，也有留守关中畿内的封邑，称为“邢伯”或“邢叔”，由于井姬出身如此显赫，因此陪葬异常丰厚。

▲井姬鼎

第二单元：周人的礼乐文明——吸取商代亡国教训食器远比酒器多

“礼”是周代社会的核心和基本特征，孔子说“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周公制礼就是为了确定亲疏远近的关系，确定上下尊卑的秩序。等级制度一旦确立，就要有相应的器用予以彰显，青铜器就成为礼器最重要的载体。

▲“周邦肇作——宝鸡出土青铜器精华展”第二单元展览现场

这些器物最初都源自日常所需，其后成为祭祀、陪葬等各种礼仪中常用的专门器具。比如鼎、鬲、簋等是祭祀时使用的“食器”，爵、角、觚等是祭祀时使用的“酒器”，正如先秦古籍中所记载的“器以藏礼”、“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礼之器也。”都深刻地阐释了青铜器蕴含的礼乐文明。

▲西周早期 父葵爵

青铜觚是商代十分重要的青铜礼器，常与爵组合使用，作为酒器用于祭祀的祼礼之中。除了祭祀之外，商代王与贵族酷爱饮酒，恐怕也是爵、角、觚等酒器盛行的原因，史料记载中商纣王修建“酒池肉林”极尽享乐。而周代总结商灭亡的原因认为跟“喝酒误事”逃不了干系，因此西周初年周公宣布禁酒。但由于“周礼”中的祭祀、朝聘、乡饮酒礼等均需用酒，所以禁酒对于贵族的约束力不算太大。

▲西周早期 龙纹觚

不过，对于新建的西周王朝来说，沿用殷商的觚、爵等酒器也不太合适，王室贵族开始盛行新的酒器，觚与爵等酒器出土的数量锐减，甚至到了西周中期就销声匿迹了。西周早期的酒器流行尊、卣的组合，到了晚期，青铜壶则取代了尊、卣成为主要的酒器。而纵观整个西周，酒器也不是青铜器中的主流，在商人的贵族墓中，酒器常常超过一半以上;而周人的贵族墓中，主要是以鼎、簋为核心的青铜食器。

▲商代晚期 亚邲其斝

既然是“礼乐文明”，那么乐器自然也是青铜器中的重头戏。史载周公制礼作乐，这里的“乐”就是指周礼中的乐悬制度，其中包含了各种青铜乐器。西周初期，周人沿用的是殷商的编铙，通常一组3件;至第3、4代康王、昭王时期，开始以甬钟替代编铙，但仍以3件成编;到了周穆王时，周人以四件为一编钟。

▲青铜铙

随着周人礼乐制度的发展，编钟的数量日渐增加，西周晚期甚至出现8件一编，到东周战国时出现了目前发现最大的一组——六十四件的曾侯乙编钟。

铙是我国最早使用的青铜乐器之一，流行于商代晚期，周初沿用。铙的口部呈凹弧形，两侧角尖锐，底部短柄中空，可装配木柄，使用时口部朝上，属于敲击乐器。青铜铙很明显地分为南北两大类，南方铙器型硕大，流行于长江中下游地区;北方铙器型较小，集中出土于殷墟。妇好墓曾出土五柄成组的编铙，是迄今发现编铙组合的最高数字，应是商代宫廷使用的乐器。

▲南宫乎钟

第三单元：周王与贵族——“寿如金石”的青铜铭文解密家族历史

周天子是西周的最高统治者，之下是众多公、侯、伯、子、男等贵族。依靠这些分封在各地的贵族，周天子统治着广袤的疆土。宝鸡在西周时期属于王朝的核心区域，特别是扶风、岐山之间的周原地区。那里历史悠久，土肥水美，成为了众多贵族的封邑。

▲西周中期 裘卫盉

几千年后，这里发现了数以百计的西周贵族们遗留的家族青铜器窖藏，而且很多青铜器上都有珍贵的长篇铭文，成为如今我们了解周王与贵族关系的重要史料。岐山董家村窖藏、扶风庄白一号窖藏、眉县杨家村窖藏都出土了数十件带铭文青铜器，分别记述了裘卫家族、微氏家族、单氏家族的历史。这些家族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但靠着这些“寿如金石”的青铜铭文，我们得以了解他们有的是世家大族，历史悠久得可以追溯到西周初建;有的仅是新近崛起的，依托官职爬升的“暴发户”。

1975年2月，岐山县董家村发现一青铜窖藏。出土鼎、簋、鬲、盉、盘等青铜器37件，有铭文的器物就有30件，其中以裘卫四器——卫簋、五祀卫鼎、九年卫鼎和卫盉最为重要。这四器不仅记述了周王对裘卫的赏赐，还记载了王公贵族和大臣之间进行租田易地、以物环田等内容。

▲西周中期 裘卫簋

九年卫鼎的铭文很有意思，它记述了周恭王九年正月，裘卫又一次以车马用器换得矩伯的一块林地。从裘卫铸造的几件铜器铭文来看，当时像矩伯这样等级比较高的贵族大臣已比较穷困，为了撑场面，不得不用自己祖上的封地向小官裘卫交换一些礼仪中重要的贵重物品，而裘卫很可能是以裘皮起家的暴发户，财力远超矩伯这样的老牌贵族。

▲西周中期 九年卫鼎

第四单元：西周的青铜艺术——神秘诡谲到简化抽象

西周早期青铜器，在器型和纹饰上基本沿袭商代晚期神秘诡谲的风格，器型厚重，纹饰华丽丰富。晚商以来流行的三层花纹风格依然盛行。兽面纹、夔纹、鸟纹仍是主要纹样，兽面纹、夔纹演化出一些新的样式，鸟纹作为主体纹样的比例增多。

▲商代晚期 兽面纹簋

▲西周早期 乳钉纹簋

西周中期青铜器依旧华美，但在器形、组合、纹饰以及铭文内容和字体方面，晚商痕迹正渐渐淡去，西周风格日趋成熟。兽面纹基本消失，凤鸟纹成为最主要的纹样，尤其是大鸟纹盛极一时，展示出周代特有的艺术风貌。

▲西周中期 陵罍

▲西周中期 如意云纹壶

▲西周中期 小鸟尊

西周晚期青铜器的风格又为之一变，逐渐趋向简化抽象，重环纹、瓦棱纹、环带纹、窃曲纹等几何纹饰成为主要题材。

▲春秋早期 秦公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