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纯：西天取经路上的集体利益

浩宇

刘继纯：西天取经路上的集体利益（《西游记》里的精神病们之八）                                         2018-10-29 07:03                                                   

                  

悟空被黄风岭的黄毛貂鼠怪劈脸喷了一口黄风，吹得两眼酸疼，冷泪直流，附近又找不到眼科医生，只能闭目忍着。

当晚投宿在一位老者家中，悟空问周边有没有卖眼药膏的，真是巧，老者的家庭常备药品中正好有“三花九子膏”，就给悟空敷在眼中。

第二天醒来，悟空睁眼一看，果然是好药，感觉比之前还亮些呢。

连环画《迎战黄风怪》封面

再看周围，房舍全无，老少农夫全都不见，他跟八戒都睡在草地上。树上挂着个纸条，原来是护法伽蓝变化成老人，治好了悟空眼病。

悟空就骂道：这帮家伙，自从鹰愁涧收服了小白龙后，我一直就没使唤他们，他们反倒来捣鬼哄骗我。

八戒问道：“哥哥怎么这么大口气，他们怎么就伏你使唤呢？”悟空道：“兄弟，你还不知道哩。护教伽蓝、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是奉了菩萨的法旨暗中保护师父。收服小白龙时跟我说明了原委，自从有了你之后，一直没什么没事儿，所以就没让他们天天来应卯报到。”

八戒就说：“哥哥，他们既然是奉法旨暗中保护师父，肯定不方便现身，这才变化出一处庄院，再假变农夫。你不要责怪他们。多亏他们治好了你眼病，还管了我们一顿斋饭，算是尽心尽力了。你不要责怪他们，我们去救师父吧。”

鹰愁涧小白龙吃掉唐僧的马，潜入水中再不出来。悟空索占无果，让唐僧奚落得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就把一条金箍棒搅得涧水动荡不安，小白龙无奈，只得出了水面。悟空让他交出马匹，小白龙说吃了怎么吐得出来。

邮票《智收白龙马》

话不投机，两人斗战一处，小白龙不是对手，变作一条水蛇，哧溜钻入草窠里。悟空四处寻找不见，就念咒把土地山神拘唤出来，山神土地跪在悟空面前，战兢兢请安问好。悟空就说：“伸出你们的踝骨来，让老孙打几棒解闷。”

悟空但凡没了办法，无处撒气，就拘出山神土地，第一句话往往就是：“伸过孤拐来，让老孙打几下解闷。”

观音帮忙降服了小白龙之后，如何渡过鹰愁涧，又是个难题。正在发愁，一个渔翁撑船过来，载着唐僧和悟空过河之后，唐僧从包裹中拿出几文钱表示感谢，渔翁坚决不要，撑船离去。

悟空就说，师父不用谢他。你没看出来，我可知道他是谁，他是这涧里的水神。他要不来接我们，我还要打他呢。不打他就算便宜了，还给他钱干嘛。

连环画《收马龙马》封面

悟空从来不感谢暗中护佑唐僧的六丁六甲等众神，也不感谢各地方的土地山神湖河水神，一个主要原因是，悟空认为他们做这些事儿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保护唐僧能够到达灵山。

这是道德婊的另一个来源：为了集体利益。

传统中国没有独立个体，生命本身不是目的，人人都是他人的手段，人生价值体现在为家庭、为家族、为集体、为国家。每个个体都在为了集体事业而付出，那么，无需感谢。

相反，任何人都能以集体利益的名义，要求他人付出。大家都是为集体，也就无需感恩他人。相反，任何个人的即便是合理自私行为，因为是反集体利益的，因此就是不道德。

陈惠冠绘大战犀牛精

悟空到天界请来四木禽星帮助擒拿三个犀牛怪，悟空先去叫战，引出辟寒辟暑辟尘三个妖怪，三个妖怪一看见四木，知道是克星，立刻鸟兽散，各自逃命。满山遍野全是各种牛精，山牛精、水牛精、黄牛精。

悟空追着三个妖王跑往东北方向，井木犴、角木蛟后面紧紧跟随。斗木獬和奎木狼认为他们三个对付三个犀牛足够，就没追上去，两星君干的是另外的活儿，在山凹里、山头上、山涧中、山谷内，把各种牛精打死或活捉，全都收拾了干净。然后又进了玄英洞里，把唐僧八戒沙僧解救出来。

二木和唐僧三人寒暄叙话之后，嘱咐八戒沙僧把唐僧安全带回到慈云寺，诸事料理妥当，这才去追赶悟空三人。一直追到西洋大海，见悟空正在海上吆喝，二木按落云头，问悟空妖怪跑哪儿去了？

悟空一见二木，恨恨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不来追拿妖怪？刚才干什么去了，这会儿又冒冒失失地问妖怪去哪儿了？”

剪纸《美猴王大战犀牛怪》

斗木獬就解释了两人为何这时候才赶来的前因后果：扫荡群精；入洞救你师父和师弟；搜了山；烧了洞；安排你师弟把师父安全带回。悟空听罢，这才高兴地感谢说：“如此，却是有功，多累，多累！”

不问缘由，先是劈头盖脸一顿斥责，概因悟空觉得这是为救唐僧，为了集体事业，请你们下界出力是应该的，无需感谢。相反，怀疑两人迟迟不到是故意偷懒，所以才会责怪。

唐僧师徒四人之间，十四年时光，行程数万里，遭遇太多妖怪和自然灾害，危机时刻，总有人付出更多，总有人得到帮助，每次都应该出现一个感恩和被感恩的感人场景。

杨家堡木版年画《灵吉菩萨降伏黄风怪》

但是，相互之间却很少听到“谢谢”。自家人太客气确实显得生分，然而，各人都觉得这是为了取经，无需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