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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中的一缕清风 [复制链接]

云里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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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3 11:58:2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云里峰于 2013-5-13 14:02 编辑

酷暑中的一缕清风

   那是我下乡第二年的夏天，天气异常的热，每天我们却要顶着烈日在水田里拔草。大伙弯腰撅腚双手不停地水田里将混在稻子中的稗草连根拔除，扔到田埂上让太阳晒死。那稗草形状与稻子相似，但长得却比稻子快。有它存在就要与稻子争夺地里的养分。队长告诉我们拔草一定要彻底，否则直接影响秋后稻子的产量。这时我们才知道除草的重要性。
   可这稗草生命力太强了，如果不连根拔除，过不了几天又会窜出很高。稗草的根扎得很深，而且常常与稻子长在一起。每拔出一根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没干多久就浑身是汗。
   正是盛夏酷暑，太阳像个火球似的悬在头顶，那天气仿佛有意跟我们做对似的，闷热得要命。春天育苗时不希望刮风，可却天天大风刮个不停，而这时需要风时，那风像捉谜藏似的不见踪迹。只有到了夜里才会偶尔飘来一阵清风，这风极为吝啬，尤显珍贵。炎热的天气令我心情烦燥，此时若有一缕清风该有多好啊。
   这天下午收工后，太阳仍不肯下山。我回到青年点，刚一推开门，见屋内有一个人从炕沿上站起。我一下愣住了，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竟是我的父亲。我万万想不到父亲会亲自来到青年点。之前青年点从未有知青的家长来过。这让我感到异常的惊讶和欣喜。我激动地上前喊道：“爸，真是您呀！”
   他的到来如酷暑中的一缕清风，让我感到心清气爽。
   父亲笑着对我说：“收工啦。”
   “嗯”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父亲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打量着我，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看得我竟有些不好意思。我急切地寻问家里的情况，父亲笑着说，家里都挺好，你就放心吧。怎么样，在这还习惯吗？
   我说，早就习惯了，这不每天跟大伙一起下地干活嘛。
   父亲让我先洗脸。我赶紧用自己那已掉了瓷的脸盆从水缸舀了水让父亲先洗，父亲说我洗过了，你洗吧。
   我三下五除二洗完脸。拿着饭盒去伙房打来了饭，父亲见是大米饭，角瓜片汤，那汤里仅有三、四片角瓜片，不见一滴油珠。急忙从旅行袋里掏出一罐头瓶肉酱，让同屋的人和我一起吃。大伙也不客气，上来就你一勺他一勺地㧟了起来。我的同学听说我父亲来了，马上端着饭从其他屋跑过来。见到肉酱乐得嘴都合不上，一会儿，那罐头瓶就见了底。
   晚上，父亲就和我睡在一铺炕上。
   第二天，连长让我陪父亲就不要上工了。父亲跟我在青年点周围转了转，然后去见了大队的营长。唠了很长时间。父亲向营长打听了我及青年点的情况。从此营长更加深了对我的印象。
   快到中午时，父亲说要回去了，我本想留父亲再呆一天，可一想到青年点的条件实在艰苦，只得恋恋不舍地与我一个同班同学送他返程。我们三人坐长途汽车来到盘山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饭店。父亲请我和同学吃了饭，点了一盘清炒肉和两个青菜还要了白酒，在当时这已是相当奢侈了。多少个月没见到荤腥，吃着肉格外解馋。我的那位同学为跟我借光吃肉也感到非常的荣幸，一个劲向父亲表态要照顾好我。父亲对我说，在农村别怕吃苦好好干，跟知青和队长搞好关系。
   我说，一定。
   我将父亲送上了火车，隔着列车窗户望着父亲。列车鸣着汽笛缓缓启动了。父亲从窗户向外凝望着我，我也向父亲不住地招手。当火车渐渐远去时，我仍呆立在站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父亲16岁就参加革命，曾参加过四保临江的战役，建国初期不到23岁就成为中央直属企业的党委书记，后调到沈阳市委负责纪检工件，因对不正之风敢于直言，得罪了个别领导，1957年遭到报复被下发到郊区的农场劳动，后来又被弄到铸造厂从事异常艰苦的翻砂工作。在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时候，没想到父亲竟能请假从几百公里外赶来看我。
   父亲从小对我就十分严厉。刚上小学时，每天要求我完成作业后，必须记日记，而且要练毛笔字。有时我完不成，他就训斥我，命令我完成后才能睡觉。那时家里住平房，他领着我一起打煤坯。不到10岁的我，确实有些受不了。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整天就是玩，什么活也不干，真是羡慕。小时候我对父亲严厉的家教很不理解。上中学后，想着毕业后马上离开父亲，再不受他那种严酷的教育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对父亲怀有抱怨。我自认他对我不管不顾，太狠心太缺少亲情了。
   当我来到农村，独立面对从未遇到的艰难困苦和严酷的生存环境，这才领悟到父亲的良苦用心。他是想从小培养我吃苦耐劳的精神，让我学习各种本领，长大后应付复杂的社会环境。想到曾经对他的误解，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做梦都想不到父亲能从几百公里外的沈阳到农村来看我，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下，对我是一种无言的鼓励和特殊的关爱。身为严父的他，其实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远方的儿子。我的眼前突然出现这样的画面：父亲顶着烈日背着沉重的旅行袋，坐火车，挤公共汽车，步行十里路，汗流浃背地经过多方打听才找到我。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便涌起无以名状的震撼，一股热流霎时传遍全身。
   在我们青年点，直到我后来回城，未见到有哪一个家长亲自来这里看望自己的子女，父亲是唯一到过青年点的知青家长。他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在他严厉的外表下是一颗柔软而又滚烫的慈爱之心啊。
   1979年我回城不久，父亲被平反重新走上领导岗位。他一心扑在工作上，不久发现得了胃癌，仅仅57岁就离开了人世。
   父亲离开我们多年了，但我仍时时想起那个炎热的酷暑，父亲顶着烈日到青年点看望我的情景。他的到来如一缕清风，清凉着我焦灼的心境，注入了人世间最宝贵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