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从王熙凤不同的服饰里，看曹雪芹隐藏的信息密码

兰梅

红楼梦：从王熙凤不同的服饰里，看曹雪芹隐藏的信息密码                                    

            

        2020-04-14 07:00                    

出身南京江宁织造府的曹雪芹，在其巨著《红楼梦》中集古代服饰之大成，浓墨重彩地描写了其中各种人物在不同情景之下的服饰，这些描写或反映人物性格，或暗示情节发展，或说明时代文化。

在其所描写的多彩纷纭的古代女性服饰中，出身金陵王家王熙凤，其穿着打扮无疑是最为耀眼的明星，而透过这些锦绣华服，我们可以挖掘到更多丰富多彩的信息。

纵观前八十回，王熙凤服饰的正面描写三次，其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当属凤辣子风风火火出场的第三回，其时林黛玉初进贾府，读者通过她的眼睛第一次认识了这个贾家荣国府中的管理者：

  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下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鱼比目玫瑰珮；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罩翡翠撒花洋绉裙。

暂且先不细论，乍一看这段描写，扑面而来的都是金光灿烂、珠光宝气，闪耀得人睁不开眼一般。没错，这也是王熙凤给人的最直观得印象——富贵且强势。

“与众姑娘不同”与其判词相对应，“凡鸟偏从末世来”；与其身份对应，是“琏二嫂子”，是“管家奶奶”，是“孙媳妇”、“儿媳妇”、“内侄女”；也与其霸气、表现欲强等内在性格相对应。

最为重要的是，第一次会面，王熙凤就成功地达到了在林黛玉这个外客面前树立自己威信的目的。

有研究者指出，在这炫目的服饰中有四件意义非凡，分别是：朝阳五凤挂珠 钗、洋绉裙、豆绿色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

在《红楼梦》中，“凤冠霞帔”这个词是用来形容“桃李春风结子完”的李纨的，王熙凤在此却使用凤凰图案来显示其家世显赫及地位尊贵，可见其“放肆”，也可见其得宠。

“绉裙”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难得的是一件洋货，暗指王熙凤手段通天，契合了她专管外国朝贡的出身背景。“宫绦”本是内用，在她这里也成了寻常。

最有意思的是“双衡比目玫瑰佩”。“比目”之典出自“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在此则反映了王熙凤对真爱的渴望，倘若夫妻和睦又何必如此祈祷呢？因此这个佩更深层次地隐射了王熙凤和贾琏婚姻关系的薄弱。

其实，如此大张旗鼓，通过附加的衣服首饰来增强自己的气势的王熙凤，很容易被黛玉这样的玲珑心看穿：盔甲的背后是深深的恐惧。害怕家财散尽，害怕落人褒贬，害怕琴瑟失调，之所以害怕，是因为这些加持就是她的唯一。

她未曾读书识字，没有宝钗、黛玉一般的处世哲学，看待事物不透彻，以至于每当问题来临的时候，都只能疲于招架应付而让本质的矛盾日积月累；她在自己的生活圈中叱诧风云，然见识终究有限。

她的手段伎俩上能逢迎，下能镇压，却上不得台面服不了众；她最初也不过是年轻媳妇儿，帮助王夫人管理家务，却在利弊权衡中被更精明者引诱陷入欲壑难填的沟里。

我们可以称王熙凤在服饰上的炫耀为坦诚，为肤浅，为痴迷都可以，只有深陷其中的王熙凤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死亡的循环。

刘姥姥一进大观园，经过层层的引见，见识的最高权力者只是王熙凤，一阵金钟铜磬，只见：

  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紫貂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

也是一派富贵闲适，不同于第三回刻意迎客打扮，这次的家常穿着虽稍朴素了一些，奢华也只是稍减，其养尊处优的生活与优雅雍容的气质几笔写成。在外人面前，王熙凤的样子向来做得很足，她的原则也很简单——不能落了别人的口舌，尊贵人家的气势规矩要有，待人宽容的美名也不能缺。

另外随着刘姥姥一进大观园，我们也能领略到王熙凤房屋的装饰摆设和随从下人的穿着举止，这些也都是衬托王熙凤人中龙凤形象的重要因素。

再看王熙凤如何接尤二姐进贾府，随从车辆皆是“素衣素盖”不说，自己的一身打扮也与往日不同：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

说是问访，不若说是奔丧更合适。服装色彩上，一律从素从简，努力营造自己朴质亲和的形象；面料材质、织造工艺、纹样花案以及款式均未曾写到，想来是无甚特殊，不值一提。但就是这样的一身装扮，仍遮不住她内在的锋芒和傲人的容貌：

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俏丽若三春之桃，清洁若九秋之菊。

不同于薛宝钗的“淡极始知花更艳”，也不同于林黛玉的“天然去雕饰”，王熙凤的美带有一丝威严凛冽，一种浓重的刻意的仪式感，她自身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身边的人自然也觉得无可厚非，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且“一山更有一山高”。

她以为的铠甲，在唯利是图的社会里，更精明的利己主义者看来，其实是她最大的弱点。因此，在铁槛寺静虚婆子才能三言两语便激将王熙凤做成了一笔便宜买卖，贾蔷也得以轻松笼络凤姐谋得清闲差事。

言而总之，王熙凤当属贾雨村所谓正邪两赋之人，一方面她为维护死而不僵的贾家而鞠躬尽瘁，另一方面她又是没落封建社会的殉道者，代表了与宝黛爱情并线的悲剧美。

作者：三心，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