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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婚俗文化 （十六）
20世纪中国第一对双博士的新式婚礼 陈明远 — 纪念我的老师的老师的老师和祖师母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这首跨越世纪流行不衰的名曲《教我如何不想她》，作曲者乃是博学多才的赵元任先生（1891—1982）。他乃是我的老师的老师的老师！世界学术界一向尊他为“汉语言学之父”。 他喜欢幽默，一生中的趣闻逸事很多。其中最为当代人津津乐道的，是他跟杨步伟女士的婚恋。 赵元任、杨步伟结合，堪称现代最美满的婚姻，人称为“神仙伴侣”，如胡适所赞扬“是一对为人所羡慕的佳偶。” 赵杨夫妇在婚姻方面有五点可数第一： （一）两人都是我国最早获得 Doctor 学位的； （二）两人都巧妙地反抗了家族的包办婚姻； （三）两人独出心裁，举办了没有仪式的结婚仪式； （四）两人言谈、行事都带着幽默感，令人忍俊不住； （五）两人白头偕老，不仅庆贺了金婚（50年）而且又加上10年，结婚整整60年，甲子一周。 本文谨介绍他们结婚的佳话，当时报刊上赞扬为《新人物的新式结婚》，足为后人表率。 最难办的事情，最简捷的处理 赵元任生于天津，祖籍江苏常州。他于1910年考取第二届庚款留美奖学金，与胡适等同时赴美国留学；1919年在哈佛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翌年返国，30岁时应聘担任清华大学心理学及物理学讲师。 赵元任爱好幽默。他青年时期反抗封建包办婚姻，以“女方大两岁”为理由退婚；后来却追求比他大三岁、性格迥异的杨步伟女士，到最后一分钟冒险求爱，而侥幸订婚。你们说好玩不好玩？ 杨步伟（1888—1981）则是中国第一个女 Doctor —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医学Doctor。 她出生于南京望族，具有非凡资质。1912年（22岁时），她便担任了中国第一所“崇实女子中学”的校长；后来到日本专攻医学，1919年从东京帝国大学医科毕业，时年30岁。回国后，在北京绒线胡同和同学李贯中合办一所“森仁医院”，她俩从前的学医同学林贯虹英年早逝，这三人的姓都带有“木”部，三木成森；其中一人已故，只存二人，所以称“仁”；这就是“森仁医院”名称的由来。杨步伟担任新法接生的妇科医生。据说她和同学都准备终身不嫁人，单身一辈子。但是不幸（或者最幸运）她遇到了赵元任，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当时英国大哲学家罗素受梁启超为首的‘讲学社’邀请，来中国讲学。赵元任在北京给罗素当学术翻译……于是有缘在“森仁医院”跟杨步伟天天见面。 赵杨白头偕老整整60年！有许多精彩佳话，可写成一部大书。本文只列举一二。 赵元任后来记述了他与杨步伟如何恋定终身大事的细节：“（1921年春）一天晚上，我打电话给韵卿（杨步伟）问明天早上能不能去看她，她说可以，她会在家的。我说我要在中山公园西山坡上见她。七点钟她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山顶上等了。‘你那么高啊！赵先生。’这是她说‘早哇’的另一种方法。我走下山坡对她说：‘杨大夫（我一直不敢叫她名字，除非在思想里），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很佩服你待朋友那么好，可是我怕你可能伤害她，而对她没有好处。我愿意一切美好，不过我不能老让她误会。也许像我以前说的，我应该少来看你们，可是为什么我该 —’我说了半句停止不说了，和她在公园里静静地走来走去，最后在公理战胜碑前停下来，她说：‘对了，赵先生，你还是不要再来看我们吧。我想这样于你最好，于我也最好。’说了她就转身走开。‘韵卿！（这一回才终于叫出了名字）’我亲切地叫她，她回过头来。‘韵卿，’我又叫一声，‘就那么算了吗？—我是说咱们？’我怕她会回答：‘咱们？怎么叫咱们？’但是她未作声，向我走过来。” 于是无言之间，一切都妥了。 就这么把最难办的事情，用最简捷的方式处理妥啦！ 没有仪式的结婚仪式 当时赵元任30岁，而杨步伟33岁；他们的结婚，是民国时期“文明结婚”的最早范例。 1921年6月1日赵杨的婚礼，在当时“面子第一”注重排场的社会风气下，确实独出心裁： 5月30日，他们在北京市小雅宝胡同49号住处，请老朋友胡适还有杨步伟的同行朱徵小姐（医生）一块儿吃晚饭。由杨步伟亲自下厨做四样美味的小菜。饭后，赵元任微笑着取出手写的一张文件，说要是朱徵大夫和胡适先生愿意签名作证，他和韵卿将极感荣幸。赵元任回忆道：“我的同班同学胡适劝我们至少用最低限度的办法，找两个证人签字，贴四毛钱印花，才算合法。” 胡适就担当了赵元任的证婚人，朱徵就担当了杨步伟的证婚人。 所附加条件是：补贴4角钱印花税票！ 赵元任和杨步伟便这样结了婚。 胡适是送给他俩礼物的第一人。因为事先胡适已经“猜想是怎么一回事，为了有备无患，我带了一本有我注释的《红楼梦》，像礼物一样，精致地包起来。为防我猜错，在外面加包一层普通纸张。” 胡适猜中啦！及时赠送了唯一的珍贵礼品。 第二天赵元任杨步伟到中山公园，自照了多张相片，决定以在格言亭拍的一张，跟“结婚（或无仪式结婚）通知书”一起寄给亲友，一共寄了四百份左右。 相片上写的格言是—— “阳明格言：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丹书之言：敬胜怠者昌，怠胜敬者灭”。 给每位亲朋好友寄出了自己写的结婚证书： “赵元任博士和杨步伟女医士十分恭敬地对朋友们和亲戚们送呈这份临时的通知书，告诉诸位：他们两人在这信未到之先，已经在1921年6月1日下午三点钟，东经百二十度平均太阳标准时，在北京自主结婚。” 并且声明：除了两个例外，贺礼绝对不收，例外一是书信、诗文，或音乐曲谱等，例外二是捐给中国科学社。” 在结婚书上定的结婚时间，实际上是在邮政局寄发通知书和照片。 事后因为真的退掉礼物而得罪了亲戚；最喜爱赵元任的姑妈送来一个花篮，也被退回了—因为既不是文字，又不是音乐作品。但此后赵元任一直在追悔，那个花篮总可看作精心制作的祝贺卡片呀…… 第二天北京《晨报》以特号大字标题刊登《新人物的新式结婚》。 当时在社会上引起的震动非同小可！他们想表示“婚姻是两个人的关系，与家族无关”，并从此要以这样的婚礼精神和观念为世楷模。 后来赵元任问罗素先生：“我们的结婚方式是不是太保守？” 罗素答道：“足够激进的！” 一向爱好天文的赵元任，在通知书里写到“东经百二十度平均太阳标准时”，于是他的天文学家朋友George van Biesbrook 收到了英文的通知书后，就在 Yerkes 观象台的“布勒登”牌子上贴出公示，所以他们的结婚又成了一种“天文现象”啦。 杨步伟女士写道：“我们当时这无仪式的结婚仪式，不但是在那时轰动一时，就是一直到现在很多人还要说学赵元任夫妇的结婚仪式，但是没有一次学象了的。就是我们自己的女儿们也学不象。”自豪、得意之情藏于字里行间。 银婚、金婚纪念和偕老同归 1946年6月1日是赵元任夫妇银婚纪念日（25周年），胡适（1891—1962）是赵元任夫妇的证婚人，这天却因故没能亲临祝贺，寄来贺诗一首《贺银婚》— “蜜蜜甜甜二十年，人人都说好姻缘。新娘欠我香香礼，记得还时要利钱。” 1971年6月1日是金婚纪念日（50周年），赵元任夫妇又各写《金婚诗》一首，押胡适《贺银婚》原来的韵。 杨步伟女士写—“吵吵争争五十年，人人反说好因缘。元任欠我今生业，颠倒阴阳再团圆。” 意思说：为了老公，我今生没有完成医学的行业；到下一辈子投胎的时候，该我做男人，你做女人，再团圆还我的事业！ 赵元任的答词是—“阴阳颠倒又团圆，犹似当年蜜蜜甜。男女平权新世纪，同偕造福为人间。” 就在他们结婚满一个甲子（60周年）的时候，1981年3月，杨步伟女士去世，享年93岁；此后不到一年，即1982年2月，赵元任先生继归，享年91岁。美国加州大学专为他们伉俪设立了纪念室。 | 
发表于 2014-6-18 05:5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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