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朱国纯 于 2019-4-12 17:55 编辑
小胯骨 ![]()
冯新民 我们山河二队是一个只有三十三户人家的小村落，原名叫十八家子。村里有整劳力二十七、八个（不包括我们知青）和两户五保户。 单说其中一户叫张万成的五保户，他家住在村子的最西北角，一间低矮的土房子里，住着他和老妈两个人。他因小时侯得过小儿麻痹症，两条腿细得象小孩胳膊，呈x型；身残貌平，搭眼儿看也就是一米四、五的样子。漏屋偏遭连阴雨，老天真不开眼，就这样还让他鬧眼病，因为没钱治，最终瞎了一只眼；日子过得格外清苦。村里人都管走路一拐一拐的他叫小胯骨。 别看小胯骨在生产队里上趟子的活儿干不了，顶不了一个整劳力；但是他身残志不残，脑子里有谋生存的想法道道，经常做些别人意想不到的事儿。 六九年开春，社员家家院子里照例都种上了小葱、小白菜、小菠菜什么的。小胯骨琢磨，种那么些小菜一时吃不了又换不了钱， 于是别出心裁，他在自己家院子里种上了黄烟。经他精心莳弄，烟长得又快又好；没过多久，已经没膝盖高了。忽然一天，生产队组织收听公社召开的电话会议——就是集中大家收听队里的小广播。內容主要一点就是：禁止种植四辣，即：辣椒、大葱、大蒜、叶烟。已经种了的，会后自行铲除。自己不铲的由生产队强行铲除；并加以处罚。这是省革委会的精神。不执行？老虎拉车，谁赶（敢）哪！ 第二天劳动力收工回来，张队长领着大伙直奔村西北角的小胯骨家。只见小胯骨正蹲在那几垄长势茂盛的烟秧前发愣呢。看见人们进了院子，用两条细弯腿艰难地站起身。 “是你自己铲了呢，还是我们帮你铲？”张队长开门见山地问。只见小胯骨一脸的苦涩与无奈，一声不吭地拿起锄头，一颗接一颗、像铲心尖儿似地锄倒了全部的烟秧。 夏季到了，有一天晌午饭后，我刚想躺下休息一下会儿。小胯骨来到我们青年点，把我叫出屋，悄声对我说:“你不是没见过蜂蜜是怎么弄的吗？今天我让你见识见识。”说完就带我到了他家。只见院子到处是蜜蜂飞来飞去，我一下子真有点害怕，直担心被它们給蛰了。 “没事别怕，只要你不伤害它它是不会蛰人的。”小胯骨也看出来了。 只见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蜂箱前，取出一个木制的框架，上面全是蜂窝眼，每个蜂窝孔里都挂了很多蜂蜜。他把蜂框放进一个大铁桶里，并卡在一个架子上，架子上有摇把。用手一摇，蜂框就快速地转动起来，利用离心力把蜂框里的蜂蜜甩到大铁桶的帮子上，这样桶底很快收集起了好多蜂蜜。我第一次看到这个过程，太有意思了。 “先給你尝尝原浆的。”他把一碗稠稠的淡黄色液体端到我的面前。我半口下去：“啊，真甜哪！” “你再喝一碗兑水的，更好喝，更清香。”小胯骨又端上另一碗。 真的是，我咂摸着嘴里被水稀释的蜂蜜，觉得更可口，真有股清香味儿。我禁不住连声称赞。 小胯骨的蜂蜜供销社隔三差五地就来收购一次，每次都有两大桶；产量颇丰，报酬自然也是很可观。一个花季的收入可抵得上一个好劳动力挣一年工分的收入。 “这不是发展资本主义吗？一个残废竟然比我们棒劳力在生产队干还强！”于是各种议论都出来了。 很快生产大队大队长和治保主任就找上了门，动员小胯骨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这次小胯骨没有选择默默地顺从，而是据理力争：“我没有大本事更没有好体格，不就是想搞点付业，减少国家和集体的负担，尽自己的能力解决个人的生活困难吗？一不剥削二不损害集体利益，怎么就搞资本主义了？” 大队长也没有什么理由可讲，只能高声地喊；“这是上面领导的指示精神，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指行！” 后来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农闲时节，生产队和社员们是很愿意我们知青回城的。粮食已经打完，该交国库的交国库了，该分給社员的也按政策分給社员了；我们知青也可以回城里猫冬了；顺便给有什么需求的社员办点事儿。 小胯骨和我处得不错，一次当我又要回家去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时，小胯骨胸有成竹地对我说:“我有个想法，你看可行不，如果可以的话，还真得让你帮忙。我这个人别的事情也做不了，我想在咱们村子里开个修鞋点。农村人穿鞋费，买新的又没那个条件；如果花个毛八的修修补补，不是还可以穿吗？” “太好了，我支持你。那么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呢？” “你回城里帮我买些碎皮子，最好再給我掏弄个钉柺子；就齐了。” “好，没问题。”我满口答应，并暗暗赞许他的好想法。 我家就住在皇姑区，学校离还北行不远；在北行破烂旧物市场，我很容易就把事情办妥了。 回村后，我马上到了小胯骨家，把所置办的东西往他眼前一放；他高兴极了！非要给我钱。我坚辞说:“这一大兜皮子两块钱，钉柺子废铁价。你就安心做你的事吧。” “那我就拿你的鞋做演练。”这时我才发现他正盯着我脚下的早有破洞的鞋。“好的，我就来做你的第一个顾客。” 还真别说，在他反复端详琢磨下，这鞋补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我穿好了鞋走出了小胯骨家，回头看到他送到门口的低矮的残疾身形，不由得被他百折不挠求生存的精神所感动；眼前他矮小畸形的身材仿佛一下子高大起来——不惧山野风雨和政治高压，始终顽强地不放弃自己也是人类共同的美好追求——更好地生存下去。 这回又将有什么样的不测和命运在等待着他呢？我默默地为他祈祷：祝你成功，可敬的小胯骨；谢谢你，我的农民兄弟、我的好老师，你给了我真正的再教育！我大步地踏上返回青年点的土路，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我不由得向着田野大喊：“春风啊，你早一点、大一点地刮起来、浩荡起来吧，这山河大地寒冷得太久啦！” | 
发表于 2019-4-12 17:5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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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0 00:3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