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楠：“楠”得人生

紫蝶

王一楠：“楠”得人生                2019-02-26 22:09



  2019年的第一天，王一楠选择做回学生。
一大早，拉开窗帘瞬间，有丝缕阳光急切涌入，哪怕隔着玻璃依然能闻到其中裹挟的些许清冽。
这天是节假日，难得不需为驱散女儿起床气而绞尽脑汁，却依旧从起床伊始在心头犯起了合计。
有一个名为“费登奎斯方法”的上戏大师班将从这一天开班。想到自己将要在十多天时间里，和一群90后乃至00后互称同学，“还是会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不擅化妆的那块短板一时半会是指望不上了——哪怕头天晚上计划着明儿早上无论如何要打扮捣扯一下，第二天却总能在三分钟里闪速出门。
还好，这次随手抓了一顶绒线帽戴上。浅驼色，帽尖上有一撮毛球会迎风飞扬，很文艺复古系的那种。
“嗯，看着离校园好像没那么远了。”她努力为自己打气。
惴惴情绪暗伏了一路，却在教室坐定后，因为前排一位熟识的进入视线而霎那间消退无迹。
“啊啊啊，那可是卢若萍教授噢。”榜样的力量果然无穷，何况还是如此重量级的师长做着咫尺距离的示范。
果断拿下帽子，在心里狠狠藐视了此前的那份不够淡定和游疑。
课程排得很满，一直要持续到下午四点。11天里，她觉得从中既听到了不少关于演员身体的全新训练方法，同时也具化了一些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东西。
比如这些关键词——“作为学习者，通过缓慢的注意力开发而不是重大的洞察时刻，赋予自我能力……”
一定程度上，其本人正是学习决定论的追随者——舞台上的角色塑造，生活中的衣食住行……无论是大目标还是小目标，王一楠都在追求从“学”到“习”的次次完美叠加。
“时代变化太快，未知领域也太多，时间真快不够用了。”曾试着逐字去归纳那份不竭动因，却又觉得这样的表述只是罗列了表象，并没能挠到自己那颗小小初心。
最熨贴的答案，是自王小波《三十而立》里得以觅到——
“忽然之间心底涌起强烈的渴望，前所未有：我要爱，要生活，把眼前的一世当一百世一样。这里的道理很明白：我思故我在，既然我存在，就不能装作不存在。无论如何，我要为自己负起责任。”

>>>“倒带王”<<<
一直以来，王一楠接舞台剧的频率不算高。
可无论《WWW.COM》的夏炎、《我和春天有个约会》的姚小蝶，抑或《撒骄女王》的李莫、《推拿》的金嫣……由远至近的重新打量中，却并不曾打算去细找其中的之“最”，而是更乐意把喜欢和珍视分摊到每个角色之中。
这关乎创作态度的始终恒定，也发端于艺术视野的初始设置。
她有一套自己的表演两分法原则：
层面的定位要落在活生生的“人”呈现身上，就是近在身边的那些——普通、自在、亲切、生动，以至更多白描式的形容词都不为过，“特别不希望被描述成神乎其神，乃至不可触碰。”
所以，平时乐意会花更多时间去更关注周遭一切，重点是各种缺点或不足。抱定的信条是，“唯有去除了完美的人设，观众才会觉得可信，因为那才足够真实。”
恪守的另一观点却截然相反——当表演的要义需要凝结，以至关乎到职业信仰时，心中的这两字又会变得神圣无比，始终不应有丝毫怠慢。更重要的是，“演员的创作就只到50%，另一半是要在剧场通过当天的气场感知和情感反馈，与现场观众一起构建。”

处女座的她把完美主义渗透在时时处处。
会在一段放松状态下的采访过后，脑海里一遍遍复盘自己的表达是不是太过松驰了，“把这件心里极重要的事，说的让人觉得有一丝草率。”
还为此收获了排练厅“倒带王”的雅号。感觉不对的这段戏码必须得和对手重来一遍，直到试出哪种方式最合适为止，“否则这一天真就过不去”。
时不时，会去打开家用摄影机的记忆卡——那里，存放着一家人尤其是和女儿之间的日常对话。伴着一桢桢影像的回放，万般感慨随之同步溢出，“敢情，镜头里的‘我’又是一种状态”。
看似把自己逼得有些狠的这些举动，王一楠却习以为常并甘之如饴。对其来说，从这些不间断的视角即时切换中，能所收获的不仅仅只是对某一角色的描摹能力，“慢慢的，内心的力量有了不止一个源头。”
这很像电池的两极，尽管分置于不同纬度，却能共频赋能，迸发闪亮火花，拉推着她领悟、调整、探索，再一次次向前冲去。

>>>“沤”着观众<<<
11年前，王一楠差点推了一部戏。
排练开始两天后，颇为沮丧的找到了导演郭小男，“你们要的是李双双，我是个南方小媳妇”。
或者说，在舞台上看似“泼辣”的栀子花和生活中表面“开朗”的王一楠之间，彼此之间一时没能找到融会贯通的镜像通途。
时至今日，这还是一个会在置身陌生环境和人群时羞怯紧张的人。所不同的是，彼时的她习惯性选择了用紧绷驱散，而现在则会用放松去掩盖情绪的波澜，从而分散自己以及别人的注意力。
好在，导演当时给的回答在含糊中带着鼓励：“来吧，先排着看。你可以的。”
这才继续保有一份幸运，把自己与随后演了十年的《秀才与刽子手》紧密维系起来——既能从舞台中参悟人生命运的跌宕，又自变幻生活里汲取书写角色的养料。

《秀才与刽子手》2017年剧照，摄影：尹雪峰

而那份浸入式灵感是从解决体态外观触发的。借来了田水在《正红旗下》中穿过的宽大棉衣，内里再绑上不少小沙袋。像气球般迅速鼓起来的身材，除了让承载身体的底气得以夯实，也令其觉得距离这个人物似乎近了一些。
这还远远不够。除了表面上的“大扇大笑”和“大呼大叫”，她所悟出的栀子花，还要有一颗极会过日子的“大女人心”。
“清醒泼辣又直言不讳。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是她不仅能对借酒消愁的丈夫当头棒喝，同时还帮并不招她喜欢的迂腐书生自力更生。一个有魄力又有善心、处事果断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放在今朝也是很有魅力的。”在这部得到豆瓣8分的作品中，网友这样点评王一楠的层层表达。
却还记得郭小男在2008年首场演出前的一番叮嘱：“别给我要那廉价的笑声，不要！点完就走！咱们要沤着观众，到出了门还惦记这事！”
声音和肢体模仿能力极强的她，几乎一字一句精准复刻出了导演当时的神态、表情及语速。只是，当重音移到那个“沤”字上时，先是一下停顿，随即一个重复。
显然，这第二个“沤”并不属于记忆的打捞，而发自瞬间的有感而发。

>>>跳出惯性<<<
2018年12月，《追梦云天》试演。与之前所参演的舞台剧一样，她作品清单的第15部依然标明“原创”。
这两个字于王一楠，从一开始的一种惯性，到如今已慢慢提升成一种责任。
为此和杨溢有过专门的讨论，“还算是有一些表演经验和创造角色能力的我们，如果都不去做原创，你想干什么？”
25天的高强度排练，3场演出，给自己演的“唐瑛”打了75分。并不算高，但是从突破和改变的层面考量，却又不低。

《追梦云天》2018年剧照，摄影：尹雪峰

情感表达一直以来是王一楠的表演亮点，到如今，她正试着再加入一点全新的东西，比如引用技术作为辅助。
给田水打去了长长的电话，还在田蕤出差回来时腆着脸去接站，抓紧从他上车的第一分钟就开始讨教某段台词该如何“爬坡”。
所做这一切的始发点，是从内心深深觉得，“这个人物距离你的追求还是有一点差距，需要更丰富的色彩和变化”。
更为细致的考量接踵而至，“有了108式之后，又会想着能不能再多点。可能某把小钳子只会在某个字句上用一下，你也觉得要揣在兜里随拿随用……”。

这不是她第一次主动跳出惯性。
去年7月1日，上戏表演专业硕士王一楠参加了香港大学商学院的毕业典礼，以一名“整合营销传播”学位获得者的身份。
尽管当初报名的理由有些上不了台面，“因为这个学院对于英语的要求相对没那么高”。但一次次个人、小组作业及项目论证的通关不易，让这个亲历者已经把知识要点连同背后的细节都存入记忆深处。
更为关键的是，这种并不多见的跨界求学让人又多了一种视角去看待事物。“未来的市场，用户体验是第一位的。而因为这种颠覆性的变化，又会对所有行业、习惯、行为发生根本改变。”
顿了顿，她补充道，“这其中，必然会涵盖舞台、剧场以及演员。”

>>>折磨自己<<<
还有些不变的恒定，比如作为演员的要义。
微信上，“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进行着。许久，长长的文字跳了出来：
“这（表演）是个自己折磨自己的过程，疼不一定对，但是不疼一定不对，而这个痛还不可能通过量变产生质变，并且这种疼痛是一辈子不间断作为演员自觉自愿的选择。我作为演员着迷的就是这个过程！灿烂的也是这个过程，明星是外界给的词，好演员都愿意称呼自己是个演员，我们每个人都愿意通过这个过程获得职业尊重！”
与其说这是一个剖析过往的答案，不如看待为一份袒露心迹的眺望。只不过，一直以来，她更乐意用创作行动去表达。

“‘因’是直接的演变，‘缘’是不断牵涉的因素，无数的因与缘是凑成无数可能之中的‘果’”。这一天，正当化妆师因为某场戏的造型给她精雕细刻时，手机屏幕里突的跳出了历史学家许倬云的一段话。心头为之一震，随即努力的去回想自己与表演的那些“因”“果”“缘”。
似乎，真正的起点要归结为大学里的一个瞬间：
台词课上诵读伊索寓言时，她按要求做了“分段定点表达”，即每次在一句话中只完成一个意思的传递。
随后发生的应该属于传说中的灵光一现——就在字句出口入耳的瞬间，之前脑海里懵懂的一长串专业术语，仿佛就在眼前解冻化开一般，个个变得清亮透明，让人看得真着。
比如——“真听真看真感觉”。
至今，王一楠也无法解释灵感为何选择那时来叩门，却会清晰记得就从这一刻起，“真情实感”这四个字是真的被刻在了心缝上。

摄影/皮蛋的润爸

视频/永清

设计/tutu

化妆/Joyce

饰品提供/UNTIME MACH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