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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桂章 | 知青生涯回眸 ​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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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29 17:21:1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罗桂章 | 知青生涯回眸 ​            

2023-08-27 09:53                                       

作者:罗桂章

编辑:千叶飘飘
我这个曾经的所谓知青,也许是未上名册的“漏网之鱼”。这得从经历说起。1946年秋,我随父母从溆浦迁移到沅陵县城,在通河桥河街欧家后院定居下来。这是一个荒废的后院,到处都是瓦砾残渣。父亲选择一个墙角盖了三间简陋的房子。后来陆续从益阳、浦市迁来几户逃荒人家打茅棚居住,才打破了冷清孤寂的气氛。父亲以做蘑芋豆腐经营、码头搬运维持生计。
1949年,家父送我到镇一完小读书。我自初小开始就喜爱绘画,习作曾被老师推荐到县里参展。我喜爱看连环画图书,受摆图书摊的影响,读四年级时我瞒着父母也在街边摆图书摊,根本未去上学。直到暑假班主任老师到家里走访,父母方知真相,将我饱打一顿,又继续上学。1956年于鹤鸣山小学高小毕业(其中整个五年级复读一年)。但中学考试未录取,便闲赋在家。按照家父的意愿,是要我复习功课,以备继续升学。于是,除复习功课外,我不时随父上山垦荒种蔬菜、红薯和苞谷等添补家用。
1958年初,政府号召知青上山下乡支援农业生产,我积极响应,到居委会报名。但父母担心我在当地农村没有亲人照应,更重要的是想让我继续升学,便以年幼为由向居委会申请不去。当时我只想换个新鲜环境,根本就不顾及父母的心情。当地农村去不成,我就想回溆浦舅舅家生产队参加农业生产,因五舅是民间演唱艺人,趣味相投。正在此时,大叔父从溆浦专程来探望我们。我便乘此机会,擅自到派出所办了我个人的户口迁移,父母见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
人生的路,不可预测。迁与不迁,发展的结局肯定不一样,是发达还是落拓,都是未知数。不过,我这一举动,对我独立生活是一段很好的磨炼,同时也使我的美术爱好得到了发扬。
首次出远门走长路,叔父引我走穿岩界山路。一路上,穿过一个个村庄集市,越过一座座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傍晚时到达溆浦木溪公社,找伙铺投宿。使我感到新奇的是,沅陵与溆浦交界仅一溪之隔,而两边人家讲话的乡音却完全不同,泾渭分明,但双方都能讲两地话。一天走八、九十里路,到歇下来才觉得两腿胀得如同柴块一样僵硬,动弹不得。次日坚持走了半天,终于到达目的地——桥江公社机坪大队第六生产队舅舅家。
会见大舅、五舅和从未谋面的舅母们叙谈之后,笫二天又随同叔父赶往故乡——河底江公社雷钵井大队,探望姑父母、表弟妹和叔伯兄弟。姑母笑着对我讲: “你爹爹是三担禾种下泥,就得你一根苗子啊。”母亲生我六兄妹,五个妹妹都在一岁多、两岁多就夭折了。我仔细观察我出生在洋干塘的故居: 木瓦屋傍山坎而建,左边两间正房加楼层,右边三间侧房,中间一条过道,都已陈旧,屋后岩壁长满青苔,枯树和柱头也生许多木菌。满叔解放前被抓壮丁早无音信,大叔母也早已出走改嫁,现只剩下大叔父居住,显得孤寂而凄凉。住了两天我就返回机坪大队正式出工。

首次参加集体劳动,颇感新鲜,无论是刨草皮、沤氹肥、锄草还是插秧,社员们都爱开玩笑,有说有笑,气氛活跃。但也少不了苦累。大跃进年头,讲多快好省,夜晚加班是常事。最难受的是加班扯秧,边扯边打瞌睡,更禁不住蚊虫叮咬。
庆幸的是,五舅是大队俱乐部主任,知道我会绘画,不时抽调我在村里画练钢铁、全民皆兵之类的宣传壁画。
当年5月,省美协油画家陈子云先生在溆浦县文化馆举办美术培训班,公社推荐我参加学习。学员来自各区社,共40多人。我的习作《索道运肥》,在培训班结束后由陈先生带走。
同年8月,溆浦县在枣子坡农场开办农校。经五舅劝说动员,由公社推荐,我又进入半工半读的农校学习。学员来自各区社,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共250多人。我编在乙班。开学初期,校方安排我在校舍、走廊、厨房墙壁上绘全民皆兵宣传画。
农场有田土、苗圃、果园共1000多亩,工人200多个,大多数是桥江八门、黄潭两个村招收来的。时任场长兼党支书是曾恒楚,副场长是王仁毅。农校教员包括校长何龙生在内共七人。李德联主讲柑桔栽培和嫁接技术;吴世阅、武胜梅、粟伍周讲农作栽培和植物保护;龙富生教语文;向长镜主司体育兼后勤管理。吴世阅与武胜梅是夫妻,一个长得胖实,眼睛圆鼓,一个长得秀气瘦弱,学员们在实习劳动中常常拿他俩开玩笑,戏称吴为“二化螟”、武为“稻飞虱”。
来到农校首次接触的阶级斗争是批斗右派、偷东西的工人和搞两性关系的学员。每次批斗会,都能见到一个四五十岁体格高大的工人参与推押甚至动手打人。他的名字很斯文,叫龚书生,其实是个文盲。龚书生自恃身高力大,气势凌人,讲话亳无顾忌。有一次在工地劳动,学员李发孝与他开玩笑,龚说: "李伢,你莫要焰(逞能),我告诉你,我屙筒粪你扛都扛不起!"引得在场的人大笑。

同时,场部和校方也开展“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和“时不空过,路不空行”的教育和比学赶帮活动。工人中出现两个典型,一是张克孝,一是张克前。他们都能尽热情和能力多干活、干重活、干累活,前者被评为省劳模,后者被评为县劳模; 在学员中也出现了宋泽兴、黄寿莲等先进典型。
不过,农校名义上半工半读,其实大部分时间是生产劳动。除雨天整天上课外,其余每天只上两三节课,忙季则整天投入劳作,加之饮食清淡,不到半年,不少学员就脚底抹油开溜。校方发现后,就派管理人员在通路口劝说阻拦。有些学员则采取相互策应,待晚上将箱被行李从窗口吊下偷偷跑掉。
我却丝毫未动摇,一则受父母吃苦耐劳身传言教的影响,二则回生产队也未必比这里轻松。然而,我确实经受了艰苦的磨练。
首先是冷饿。我穿的衣服单薄,夏秋两季还好过,但到冬季和春寒就难过。采柑桔接穗、甘蔗窖藏、平秧田,手脚冻得刺骨,尤其晚上盖那床板结的旧被,如同睡在凉亭里,卷缩成一团,冷得无法入睡,只盼天早亮。直到以后转为农场职工,分得三厘土种棉花,才制了一床新被子。吃饭是定量,每餐三两米根本填不饱肚子,因此每天晚上与同学到田土里扯萝卜、青菜,架三个岩头,用洋瓷杯煨吃,无油无盐,越吃越饿。只有白天到对江鸭儿垅苗圃嫁接,利用早中两餐送饭的机会,送饭的同学采取虚报多领钵子饭,每人可多得一两把米饭吃,但也只局限在苗木嫁接的时段里。
再是劳累。每年尤其是双抢期间,一天到晚都处在紧张的劳作中,一个个都累得直不起腰来,只有早中两餐饭送来才有半个钟头休息。有些学员先不吃饭,而是拉过一束稻草垫地,倒头就躺在那里喘息;冬季下雪天到均坪楠木洞担石灰、挑煤炭,双脚包棕,肩压重担,身流虚汗,摇摇晃晃,边走边打瞌睡;春季到陶金坪担木板,崎岖山路,两边岩坎,一路磕磕碰碰,要咬紧牙快走,才能跟上队;秋季到雷峰山扛树木,陡削的山坡,空手空脚攀上去也气喘吁吁,而扛树下山,双腿直打颤,得格外小心,如不留神就会滚落山底向阎王报到。几次上下扛运,一身骨头就象散架一样;与两个学员到两丫坪伐运竹子,在曲折湍急的溪河中放竹排,撑杆撑不住,竹排几次碰到岩坎上,三人都被弹落水里,幸好未受重伤。不过,那里黄蛤蟆多,我们也饱尝了几餐美味。
1959年,根据县里安排,学校先后两次组织学员到农村支援。春季到河底江公社岚石溪大队支援插田。队干部、社员都很热情好客,每天除三餐可口饭菜招待外,上下午都安排专人送糯米糟到田间犒劳。社员们也同样爱开玩笑。记得次日早晨出工时,一男社员见一女社员背个壕篓就说:“你那个壕篓还冒装到鱼吗,我咯它有条泥鳅你装去。”那女社员立即张开两手扑上去要抓他的裤裆,两个人一躲一追,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田插完了,我们收队离开时,都有些依依难舍,社员男女老少都来送行,大多数社员都流泪了,场景十分感人。

秋季到潭家湾公社一个大队支援摘茶子、收晚稻。先是摘茶坨。学员们边摘边吃茶苞。第二天,我在岩坎上攀摘,一不留神脚踩滑跌倒,右腿内侧被岩角划破五、六寸长的口子,露出白骨,随即出血。学员们一时惊慌失措,幸好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社员赶来,把我拉到一边,对伤口撒了一泡热尿,血很快止住了。尿含碱,消毒消炎止痛。然后再找赤脚医生上药包扎。脚受伤行动不便,只好在屋场坪帮工剥苞谷籽。
同年冬,县里筹办农业展览馆,我被抽调去做筹备工作。馆址设在现人民医院门诊部处。馆长由县农业局夏兰堂担任,工作人员有李楚甲和从学校新分配来的缪建国、李大光等。我前期为农作物展品画图案标签,后期当讲解员。
1960年,我的习作《索道运肥》由《东风画刊》发表后,省文化局寄赠一套国画笔墨和颜料以示鼓励;县文化馆则冠以“农民画家”为我开设宣传窗,展示画作。这就更加激发了我绘画的热情和积极性。
同年年底,农校结业。根据县委、县政府指示,农校学员一律就地转为农场职工。
1961年春,场部通知我参加省美术展览会。在赴长沙途中闹了个误会,即在株州转车候车时,我掏画板对车站进行速写,被警察当作间谍嫌疑扣留,通过电话向溆浦农场核实后才放我走。
到长沙除参观画展,还在中苏好友馆观摩了省美协陈白一、黄铁成等名家现场作画;在湖南日报社会议室聆听漫画大师华君武关于美术创作讲话,获益匪浅。
1964年春,场部通知我参加湖南群众艺术馆业余美术创作班学习。授课教师是省美协冯宝诚老师。学员来自全省14个地区共20多人。这次学习奠定了我画国画的取向。

同年夏季,县举办社会主义教育展览馆,馆址设在现二中。我被抽调参加筹备。这次将县里美术界人员和各区社美术教员都抽调来了。分工我画入口处工农联盟人物巨幅画像、匪首贺幼农和美帝在大潭罪行连环画、罗卜田人舒年佑背磨盘石车水单幅画以及书写文字介绍。期间还与黄长泰到观音阁公社文家冲一户老妪家走访,收集她过去讨米的资料,我画了速写,后创作成《忆苦思甜》国画,由省美展会表糊展出,可惜在文革中住房被抄查时遗失。
展览馆筹备工作结束后,秋季又抽调我配合县工作组到低庄公社思溪大队作生产情况调查。
同年9月,我被调入县委机关,先后担任通讯员和打字员。这段知青生涯到此可算告结束,因为已不存在收不收回城镇安排工作的问题。
尽管这段经历平淡无奇,却使我懂得人只有通过艰苦环境磨练,才能锻炼成坚强的意志、克服困难的毅力和适应环境生存的能力,懂得勤俭、踏实、坦诚、担责与创业、持家、社交关系的重大意义,为此后生活、工作、学习奠定良好的基础。
例如不怕苦不怕累这种精神已经养成。此后无论是驻队、支援农村还是帮亲戚家双抢等,我都是揽踩打禾机、担谷、挑秧、犁田等重活做。1975年,农业局抽调我参加修杉木塘水库,我专揽挑土,一百二、三十斤的担子,每天从早挑到晚,一直挑了半个月。虽然一天下来有些累,但过了一夜,体力又完全恢复。由于体能消耗大,饮食量也大得惊人,每餐要吃一斤二两米的饭,现在恐怕两天也吃不完。工程告一段落后,县直机关队将我评为先进模范,与各区社模范代表受到工程指挥部召开工地大会的表彰,奖状由当时的县委书记孙学辰颁发。
但也有一点遗憾,即美术爱好受挫。记得沅陵高小班主任孙延寿和溆浦农校语文教师龙富生都曾预言我会走美术专业之路,我本人也曾信心十足。调入县委机关不久,就听说中央艺术学院要在黔阳地区物色美术、文学、音乐三个人选进修,省地县文化部门已确定我为美术人选。可是却被当时的县委组织部长晏庆坤向我泼了一盆冷水:“你到县委机关来了,就要以革命工作为重,不要东想西想!”将我的热情和积极性全部打消,成了霜打的茄子。故而封笔三十多年,直到九十年代中期,经中国文化信息协会、人民画报社等多次约稿征稿,才重启画笔,但已不是兴趣中的重点,只是被动应付稿约罢了。
作者简介:

罗桂章,笔名惠亮,1942年11月生,中共党员,退休前系溆浦县农业局档案员。曾挂山东书画研究院、中国管理科学院学术委员会等多家特约研究员,中国武陵书画家协会特聘副主席、中国书法美术家协会理事、怀化市诗词楹联家协会一至三届理事等。现挂中华文学艺艺术家协会理事、中华诗词文化研究所、中国国学研究会和中国楹联学会对联文化研究院研究员、中国民族文艺家联合会名誉主席等。主编《诗联基础讲座》、《峻岭山花》,审编《青山恋·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九十周年》,著有《青少年家校教育三字经》,出版《当代中国书画实力派100家系列丛书·实力派书画艺术家——罗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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