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大伏天,晚上到家的时候妻已经煮好了大麦糁子粥晾着。桌上小菜别无他物,两个咸鸭蛋,一方腐乳,一碟腌小蒜。我直呼美味,就着腌小蒜“呼啦呼啦”喝了两碗大麦糁子粥。饭毕,摸着滚圆的肚皮,打着嗝儿,一阵小蒜的清香犹然在舌尖上流淌。
腌小蒜是母亲从乡下带来的。家乡的土壤是沙土,盛产着像马苋菜、枸杞头、蒲公英、野小蒜等这样的十足野生美味,而我独偏爱野小蒜的味道。野小蒜,长条叶外形如韭菜,或说是大蒜的“微缩”状,根部只有一个鳞瓣,在我的童年记忆里,野小蒜一直伴随着我的一日三餐,或者说一直伴随着童年乡下的那段生活。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野小蒜是很多农人家中常备的菜肴。或是腌制后当做咸菜,或是生炒,或是炒卜叶,或是炖豆腐。生的野小蒜味道不如大蒜那样重,但是腌制或生炒后,清香扑鼻,是农人佐饭、喝粥的最佳菜肴。
野小蒜的收获正常在夏秋两季,野小蒜是一缀一缀地生长的,找到一处野小蒜,用小锹连根挖起来能有一大把,每天积少成多,有了五六天以后,母亲便将所积累的小蒜用井水淘洗干净根部的泥沙,然后放到柴帘上晾晒,经过三四天的暴晒以后,原本翠绿欲滴的野小蒜渐渐失去了水分,也失去了绿色鲜亮的光泽,变得干枯了,原本一柴帘的小蒜到最后也就剩下几大把的样子了。于是,在某一个晚饭后,母亲将晾晒好的小蒜收拢一处,用菜刀细细的切碎,然后用小坛子撒一层盐,铺一层小蒜,反复至坛口,用力压实,再用一块塑料纸蒙住坛子的口部。约莫一周的光景以后,用母亲的土话说,就是小蒜腌制熟了,可以开坛了。腌制后的小蒜叶子已经是遍体通黄通黄的,块状的根部微微发红,细细在牙齿间磨动,野小蒜的清香便在整个口齿间弥漫开来,味道不热烈,香味不冲鼻,倒像是陈年的温酒,缓缓流淌,款款而来。倘若说大蒜是热辣奔放的豪杰俊雄,那么腌制后的野小蒜,倒也算得上有几分江南婉约女子的风味了。
母亲知道我喜好,每年的夏秋季总要晾晒腌制上一两罐的野小蒜带给我。尽管每次她都在电话里抱怨:“越来越找不到野小蒜的影子了,挖个小蒜要走很远很远。”“眼睛不行了,挖回来的小蒜拣掉了一半都不是,我这眼神啊,现在连小蒜和草都分不清了。”听得我的心头酸酸却又暖意融融,因为,我知道,因了这小蒜,母亲便有了牵挂,而我也有了想念,正如那在舌尖上一直徜徉的野小蒜的味道! □林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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