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志丨柴然：赵瑜藏猫 享道 2017-04-04 00:36

甲丁

赵瑜藏猫
柴然
赵瑜事收藏，非一朝一夕，上世纪80年代，就有星期天起大早跑鬼市淘古董习惯。早年的藏品，有古铜镜系列，有老木器家具、老窑瓷、古旧字画等；真正值得他自豪的，却是他对古代箭镞的收集：不算他带去北京的，光太原这边，就有整整两大搪瓷脸盆，的确是非同一般的收藏。

赵瑜和他的老瓷猫
他成规模、成系列收集磁州窑系老猫枕，反倒是新世纪以来的事情。
由于创作长百百万字的《牺牲者》一书，2004年一开始，赵瑜就一直浸淫在书里，没有像以往那样，时而到中央台工作数月，时而又被邀请到哪儿去。1996年写轰动全国的《马家军调查》，2001年写最终赢得鲁迅奖的《革命百里洲》，他分别去了相对闭塞的陵川和平顺；这一次，他索性住到太原家中——此前，他多和妻女生活在北京，而太原南华门新居，每年多则也就住三两个月。艰苦卓绝的长篇写作，亦是孤独、痛苦的心灵之旅。作家必须学会保护自己。最好像赵瑜这样，有着丰富的业余生活：见朋友，喝酒，散步，开车，游历；手中有闲钱，便玩玩古董字画古旧木器等收藏。

他又恢复了星期日到鬼市去淘古的习性。他原先就有一些品相不坏的瓷猫。加之几个好友亦是藏友的相赠，出让，几者相加，给了他一个集老猫枕机缘。用他的话是：“写作之余，又选择了旧日情怀。”
赵瑜是老藏家。行里人也多数认为，他不光有眼力，有气魄，还有一般藏家所不具备的思想感情。人和藏品不止互为影响，相互间，还有一定依托。他自己也承认，这样大规模弄猫，非一般性质玩玩，那是得经过一番市场调研和理性分析思考的。一个像他这样有影响力的纪实文学作家，要干事、干成事，自然不会一时兴起。

粗略算，此民俗老猫值得重视者有八：一者具备磁州老窑特色，亦属山西上党八义窑优势产品；其瓷也老：有民国的，清代的，甚至还有明代和元代的（宋代虎枕更是昂贵了，已很难见到，他也买不起）；二者内含具深意：尤其对于当代动物保护，具有某种标志性；三者艺术形象率真古拙，没有刻意雕凿之感，大俗中自有爱心至善之大雅在；神形兼备，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很是淳朴可爱；四者器形较小，不太占地方，收回家里，可集中于透明柜中，蓬荜生辉，陡然添生机，活跃居家气氛，创造良好写作环境；五者有条件形成系列（不卖关子，这一点可水深了，你能获悉北中国有几多藏家，多大量，是否愿意“一枪打”转手，等等信息，好多机关，你都很难向行外人说清）；六者还没有被炒高，经济上可以承受；七者辨识真伪较容易，不会走眼吃亏；八者渐收渐多以后，或进博物馆，或上大型拍卖会，自成一格：中国民俗文化瑰宝，面向世界，当具有独特的观赏价值和地域历史文化代表性。

但这些，仍不足以涵盖赵瑜集老瓷猫的独特意义。大体有四：
一、凸现山西作家美好的乡土情愫，立北中国老窑瓷为本。
他人生和写作的坐标，始终根植于黄土黄河，“自古上党天下脊”的巍巍太行。这些老猫枕，有很大一批，就出自他度过童年、青少年，以至到他成年后还牵记不已的上党地区。这也是他在体育报告文学之外最主要的一个叙述主体。与他的中国体育三部曲《强国梦》、《兵败汉城》、《马家军调查》相对应的，就有他早年便写出的以太行山人与事为题材的《太行山断裂》，《中国的要害》，《但悲不见九州同》。而创作史帙浩繁的《牺牲者》，他正是要为太行“文革”立传。那一批老猫枕，多是“磁州系长治窑大猫”。这对于藏者，首先意味着吾土吾民，吾风俗民情：几百年以前，在那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的黄土塬上，就有上党人用泥巴把它们塑出来，然后挂釉上彩，然后悉心描画，最后推进火功两千度的老窑，熔炼，烧制，直至浴火重生。这不也是一次历史风云际会？远古的光焰都凝聚在这一只只釉色明亮、画工精准又天真的老瓷猫枕身上。

二、尊崇民俗文化，保持民间立场。
一个作家的屁股往哪面坐，不只决定了他的创作走向，还决定了他在人民群众中成功与否。赵瑜在这一点上很务实，少标新立异，满心满意是自己的读者；这更似赵树理那样的前辈作家，视传统中国、乡土中国和民间、民俗中国为自我艺术的生身父母——自有源头活水来。这次集古，便可成其为有力注释：在漫长的农耕岁月里，中国农民最重视者，莫过于粮食，鼠损粮食而猫克鼠，因此有“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成语；与其相对应的，却是花猫卧于窗前，人人喜爱。民众与动物，早有亲密交往，动物在中国人千百年来的劳动生活中不可或缺。如这些猫枕，是要放在炕上，与人同眠的，尤其老猫咪虎视眈眈放在婴儿旁边，小小侍卫官一样，可以看护小孩儿，可以震慑虫鼠，可以祛害避邪。与此同时，这些动物老瓷的存在，也表明了从手工生产，率性描绘，市场需求，出资购回，一直到人猫长期相伴乃至于今天的一个历史发展推演过程。凡中国民间，厅台、楼阁、水榭，种种场合，猫咪都可以傲然摆放，芸芸众生，不觉其土，反觉妙趣横生。

在民间，关于猫的传说相当多。如戏曲《狸猫换太子》，说明猫早就与中国社会各阶层民俗及市井生活，发生联系。如说猫有九条命，极不容易受害至死，乃生命力顽强的榜样；如说猫有大智慧：老虎师猫，却不尊师，骄傲自满，甚至欲灭师，师泰然处之，奋身于树上，对老虎早有认识，留了一手爬树的绝活；再如科学家为狮虎豹等同族归类，统称其“猫科”，以猫命其大类名，正是中外贤达的共识。当然，民间对猫的另一个说法，是管它叫做“招财猫”，俗了一些。不过，这是否意味着，这批藏品，还潜在着较大的升值空间呢？倘能大价钱售让，不也是很好的吗？

三、承认“猫论”，为中国改革开放选吉祥物。
这一则，仅通过赵瑜两个日记片断即可说明问题。摘抄如下：——关于猫的话语，一旦影响到伟人那里，情况即出现大的变化，如邓小平名言：“不管白猫黑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这句话，曾引发过一场东西方社会制度的大讨论，大批判；后来，还是这句话，影响了整个中华民族，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进程，我们终于走上了改革开放之路。这个主义那个主义，这个革命那个革命，都要由能否抓住老鼠这个实践，来检验其真理性——我一直希望能为中国改革开放选出一个吉祥物来。我看，这老瓷猫就很好，很形象。我很喜欢。（如果总能一只白猫一只黑猫成对摆放，就更好了。）


四、一种天人合一的童心童趣和珍爱动物的社会责任感体现。
2004年，赵瑜被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选聘为世界一级极濒危野生动物代言人。这年夏秋之交，就为更加直观地了解他所代言的普氏羚羊，他带着女儿，开车上了青海湖。（后来，他还带女儿进藏攀爬珠峰，女儿追随他，亦一直登上6000多米以上的登山营地。）

无法分身于青海湖畔，工作与藏事之余，他便做起来“猫考”：
猫驯化较晚；与人相处，比之马牛羊鸡犬豕，晚很多年，甚至上万年。如狗，万年近人，猫却不过三千余年。因而猫野性犹在，牙齿结构保持尖利，四爪伸缩灵便，极善捕猎；猫个性突出，昼伏夜出，神秘智慧，敢做敢为而行动无声，二目炯炯却随日光时辰变化。最早饲猫为古埃及人。后随航海、朝贡等，传遍世界。
猫是所有宠物中性格及个性最鲜明最突出最自由的。

就艺术品而言，猫进入人类审美历史不长。古岩画，古雕塑，古建筑等方面，都难以找到猫的形象。中国古画中，猫最早出现于唐，画为宫中饮宴，猫蹲伏于其间。更早的例子尚未找到。这许是因猫很晚才加盟于人类生活之缘由。
早先，猫不怎么好归类，似乎既不是生活资料，又不是生产资料；算作宠物，也是后来的事情。

赵瑜天性近动物，活得有童趣。2006年，发生过多少大事？因他忙于著述，大多都疏散了。最鲜明的例子，是德国世界杯，有一场球，他竟然和另一场球完全倒混了。令我不胜惊讶。他可是超一流球迷：2002年日韩世界杯比赛期间，他作为雅虎网站的特派员前往韩国看球，每场球赛后通过手机接通方式，为网民评球，雅虎也开出《赵瑜专栏》，点击率颇高；皇马来北京与中国队打商业赛，《中国足球报》首席记者杨檎，却以赵瑜和女儿到场看球撰写了一篇《作家父女狂追皇马》，发了一整版。这样的球迷，竟能把两场重要的世界杯比赛弄混？事实是为《牺牲者》的写作，他把多场精彩比赛都错过了。但社会上出现了虐猫事件，如黑龙江某镇医院女护士，用高跟鞋踩碎了小猫的头，有一脚还把尖利的鞋跟踩入猫的眼睛；如北京某大学班干部狂摔小猫咪，令其致死，他都有过严正谴责，并致电中国动物保护协会，相商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