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楼梦》里的贾瑞，看隔代抚养的畸形与自灭

兰梅

从《红楼梦》里的贾瑞，看隔代抚养的畸形与自灭                                    

            

        2019-08-20 08:34                    

贾瑞是《红楼梦》中的一个小人物，出场的回目并不多。虽然只是“昙花一现”的短暂出场，但其愚蠢猥琐的形象和凄惨可悲的结局却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贾瑞自小父母双亡，由其祖父母贾代儒夫妇抚养。贾代儒夫妇年事已高，家中主要的经济来源是贾代儒在贾家私塾的教课费。因此，贾瑞家是家世微薄，勉强度日，在贾瑞病重期间需要人参入药时，无力购买，还要向荣府讨要。

即使贾瑞病亡之后的葬礼，也是贾家以众筹方式操办的。贾代儒对独苗孙子贾瑞寄予了很高的希望。但是事与愿违，贾瑞不但一事无成，还早早地因病死去了，上演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究其原因，不免地让人想到了让现代人也无奈却无法回避的“隔代抚养”问题。

隔代抚养是近年来出现的一种比较普遍的社会现象，是指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的孩子由祖父母或外祖父母抚养。

隔代抚养给予孩子的是最多的“养”、最少的“教”。“养”只是满足了孩子作为生物个体身体成长的物质需要，而“教”是满足孩子作为高级动物----人的心智和精神的引导和滋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只“养”不“教”，或是不科学的施“教”，使得孩子的身体发育和精神发育不能同步，出现“只长个子不长心眼”的现象，很容易导致孩子的性格畸形，影响其健康成长特别是心理的健康成长。比如像被隔代抚养的贾瑞，其性格就呈现了三个特点：

一是愚。贾瑞的“愚”在他试图撩拨王熙凤的过程中，表现的淋漓尽致。贾瑞作为贾氏子弟，虽非宁荣两府之人，也应该对府内的人事稍有了解。

在林黛玉初进贾府时，贾母介绍凤姐时就说“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可见凤姐的“辣”是出了名的。

面对这样一个“辣”人，“身单力薄”的贾瑞竟然敢去多次撩拨，可见其“癞蛤蟆想天鹅肉吃”的愚蠢。

在第一次凤姐许他的荣府穿堂私约中，便采取了放鸽子的方式予以提醒惩戒，愚蠢的他却不明其意，仍是恬不知耻的多次骚扰，再次跌入凤姐调兵遣将设计出的更大陷阱之中。

另外，在第九回中，贾代儒临时让贾瑞代管学堂，一会儿工夫学堂里便发生了贾瑞难以掌控的集体斗殴，也可见其也能力不在线的愚笨。

二是贪。在对凤姐的美色上，从制造偶遇、到两次冒险赴约，再到病入膏肓时还忍不住与风月宝鉴中的凤姐“云雨”，贾瑞既是愚蠢的，对凤姐的美色更是贪婪的。

不仅如此，在钱财方面，贾瑞亦是个贪婪和敷衍趋势之人，在第九回学堂的闹剧中，有这样的一段描述：原来这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后又附助着薛蟠图些银钱酒肉，一任薛蟠横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纣为虐讨好儿。

可见平时他没少贪占薛蟠之流富贵公子的“银钱酒肉”便宜。

三是懦。由于“图便宜没行止”，贾瑞不免的有些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的底气不足。当间接挑唆闹事的贾蔷，要借故早退时，贾瑞“不敢强他，只得随他去了”。

即使在仆人面前，也是显得懦弱。在第九回学堂闹剧中，连仆人李贵都当面指责他，“不怕你老人家恼我，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正经，所以这些兄弟才不听。就闹到太爷跟前去，连你老人家也是脱不过的，还不快作主意撕罗开了罢”，贾瑞也不敢反驳。

当第二次跌入凤姐精心布置的陷阱中时，面对贾蓉贾蔷“各五十两欠契”的无理要求，他不敢反抗；面对严苛的爷爷贾代儒，他也不敢吐露自己被讹诈的事情。

早在战国时期，墨子就曾以素丝和染丝为喻，来说明人性及其在教育下的改变和形成，“人性如素丝，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

贾瑞的这些性格特点和人格倾向，无疑与其直接抚养者贾代儒的教养习惯有着莫大的关系。

作为最传统的“老儒”，迂腐的贾代儒对贾瑞的教育和培养也呈现出三个特点：

一是限制。在隔代教育中，由于祖辈的教养观念落后于时代的发展需要，加上“隔代亲”的过度保护，会对孩子的活动范围和空间进行缩小和限制，从而影响孩子的心智发育。

俗话说“见多”才能“识广”，被过度保护的孩子活动范围有限，只能“坐井观天”，怎能够“见多识广”，势必在起跑线上就慢了半拍。

比如贾瑞，其祖父贾代儒对已经成年的他，也是“不许多走一步”，何况幼时的贾瑞，恐怕是一直被关在天井小院中长大的，社会交往也是少的可怜。

见识浅薄，社会经验不足的贾瑞，面对凤姐的假意周旋，如果对于一个稍有心智的人来说就能听出其中的三分异样，但贾瑞竟然“越发撞在心坎儿上，由不得又往前凑了一凑”，简直是傻气可掬。

连脂砚斋也在旁批：“写呆人痴性活现”。这样的“呆痴”怎会看得出、识得破、解得开凤姐的相思毒局、贾蓉贾蔷的恐吓敲诈陷阱，只有自己一步步地走向堕落和死亡的结局。

二是严苛。“严是爱松是害”，是传统的教育律条。腐儒贾代儒更是不例外，“那代儒素日教训最严”，生怕贾瑞在外吃酒赌钱，有误学业。

贾瑞第一次被凤姐“小惩大诫”冻饿一夜回家之后，贾代儒不论青红皂白，“打了三四十扳，不许吃饭，令他跪在院内读文章，定要补出十天的工课来方罢”，又饿又冷又困的贾瑞是“其苦万状”。

贾代儒之所以对贾瑞实施严苛的教育，除了其“迂腐”的特性之外，其相依为命的爷孙关系也会使得贾代儒较之于一般的家长更加恨铁不成钢。

岂不知，越是严格越是有隔阂，假如贾代儒和贾瑞祖孙之间能有正常的交流沟通，贾瑞的想法和困惑也许能得到一定的缓解，也不至于一错再错走上不归路。

再者，由于家庭经济不宽裕，贾代儒很可能在经济上对贾瑞也进行了严格的管控，贾瑞囊中羞涩，更促使了他对薛蟠、贾蓉、贾蔷等富贵公子的依附，“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后又附助着薛蟠图些银钱酒肉”，在学堂里也不能公平行事，怪不得仆人李贵说他“不正经”。

三是呆板。望孙成龙的贾代儒对贾瑞的教育方法无疑是单一而呆板的，他只关注贾瑞的学业，其他的变化和需要被他忽略。

在第一次贾瑞被凤姐捉弄时，刻板的贾代儒只知道立即惩罚，却不知被冻饿一夜的贾瑞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严厉的惩罚为贾瑞后来的每况愈下的身体做下了病根。

在第二次又被凤姐狠狠地惩罚之后，贾瑞又挨了半夜的冻饿、带着一身屎尿臭味，还有两张五十两的欠契回去之后，两次的“冻恼奔波”，身体、情绪和心理应该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贾代儒却并为及时发现，依旧布置了繁重的课业，致使贾瑞发展到“心内发膨胀，口中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黑夜作烧，白昼常倦，下溺连精，嗽痰带血”，一发不可收拾。

再者，作为已经成年的贾瑞，早应该娶妻成婚了。比如贾府内的贾珠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有了儿子，贾琏在娶凤姐进门之前，屋里也是放了一两个类似准姨娘的丫头，宝玉房里也有袭人和晴雯这样的“准姨娘”。

贾瑞亦是青春萌动、血气方刚的青年，也有雄性荷尔蒙的冲动，“他二十来岁人，尚未娶亲，迩来想着凤姐，未免有那指头告了消乏等事”。这样的生理欲念宜疏不宜堵，越是压抑将会愈加猛烈，终而形成一种病态心理，就像贾瑞即使被凤姐把玩于股掌之中却丝毫不自知。

如果贾代儒能在恰当的时间为贾瑞娶亲，贾瑞也不至于近乎偏执的迷恋毒辣的凤姐、也不至于“指头告了消乏等事”。贾代儒没有给贾瑞娶亲的原因，除了经济拮据之外，更主要的是他的“呆板”和他的迂腐之气，他势必会认为儿女情长之类的事情，会分散贾瑞的学习专注力，影响他的学业，进而影响他科举功名，所以致使贾瑞“大龄未婚”。

中国自古就有这样一句话:“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它简单明了地概括了儿童心理发展的一般规律。如果说良好的教育，是在孩子的心里种下了一颗优质的种子；那么，糟糕的教育，无疑就是在孩子的心里植入的很难卸载的“木马”。

隔代教育，对孩子的个性发展和健康成长有着极大的负面影响，当然小说中的贾瑞由于父母早亡，不得不在寒门加上隔代抚养的环境中长大。

诚然，无论是寒门还是豪门、无论是穷养还是富养，只“养”不“教”，终究是成不了“贵子”的。

作者：温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