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江水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2020-12-04 08:26                    
                          

作者｜薛峰

来源：薛峰文字坊（微信公众号）

上中学时，我是一个很自卑的人。我羡慕家在县城的学生，羡慕男生穿的马甲，羡慕女生穿的牛仔，羡慕他们白嫩的肌肤，羡慕他们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羡慕下雨天他们打可以折叠的伞，羡慕他们又在一起讨论晚上去哪个店里吃一些我从来没听说过的美食。

那时，我和我哥租住在学校旁边的一间民房里，条件相当简陋，早晚一般是馒头就咸菜，中午白水煮面条。有很多次，有很多同学问我家在哪里住？我就支吾着说在附近。他们便要跟我一起去我家玩。听了我心里很惶恐，那哪里是家啊！

初中时，因为成绩不错，还能给我带来一些脸面，依仗着学习好，有一些同学愿意和我玩。但到了高中，成绩退步得厉害，我的名字几乎从没有出现过表扬名单上。那时，受老师瞩目的，是那些成绩好的学生；受学生欢迎的，一般家境也都不错的。而我，学习相当一般，字写得不好，普通话说得也蹩脚，不会任何乐器，没有体育特长，总之，完全属于淹没在人群中的那一种人。

如果说有些爱好，那就是痴迷写作了。但是，当时全班同学几乎人人都是文学爱好者，文笔比我好的多得是。

因此，自卑是深入骨髓的。

那时，我父亲在街上辛辛苦苦卖豆芽，风里来雨里去，所受的苦无法想象。有时到中午豆芽还卖不完，他就拉到学校，廉价卖给学校餐厅。记得有一次，我和同学正在校园里边走边聊，远远地我就看见父亲拉一辆架子车，车上装着豆芽。那是中午一点多，他肯定还没有吃饭，从早上四五点坚持到现在。我看他步履艰难，情绪十分低沉。可是，远远地，我转弯绕道走了，没有与他打照面，更不要说对他嘘寒问暖了。

现在想来，年少的自卑让我变得异常敏感。

因为自卑，遇见了喜欢、心仪的女孩也只有远远观望。因为我不是白马王子，不能驾着七彩祥云闪耀而来。

因为自卑，我从来不敢主动跟老师交流，或许老师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自卑，我很少参加集体活动。

因为自卑，我感觉“意气风发”“神采奕奕”“英姿飒爽”“慷慨激昂”“斗志昂扬”等词语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高中几年，除了留下一本有100首诗的诗集《昨日重现》、一部26万字的长篇小说《晨曲》、一本有五六十篇文章的《薛峰散文》手稿外，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因为自卑，不与人交流，别人也很少与我交流，而我面对最多的，还是书。通过我哥购买的书，我看了《人生》《平凡的世界》《牛虻》《穆斯林的葬礼》等，路遥的文字深深影响着我，可以说，在最初写作时，我的语言、语气、抒情方式都是模仿路遥。

于是，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我拿起笔，书写着自己的故事。

我永远忘不掉自己写长篇小说的经历，是高二上学期，那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要早一些，天说冷就冷了。新蔡一高操场边的那栋破楼，当时是寝室楼，一楼二楼住男生，三楼住女生。女生从西边楼梯上，男生从东边楼梯上。那是大寝室，一个寝室里住四五十个人。每到晚上十点，寝室准时熄灯。于是，楼梯口的路灯就成了我的写作阵地。很多个夜晚，十点之后，我坐在楼梯上，于灰暗的路灯下，把本子垫在腿上开始写我的小说。

风很大，空气很冷，我却在那一个虚构的世界里与人物同悲同喜。常常在不知不觉间写到凌晨一两点，冻得实在受不了了，两腿深入骨髓的冰凉，便收工跑回寝室睡觉，睡两三个小时起来上早读。凡是那些年在新蔡一高求学的住寝室的人，相信都会记得那些在路灯下蹲在楼梯上看书的经历和场景。

有时写得饿极了，深夜就泡一袋五毛钱一包的北京方便面吃。有一次，为了多喝一些汤，多吃一些，一包面本来倒一碗水就行了，但我倒了满满一大饭缸的开水来泡面。结果汤和面都没有任何味道了，很难吃。

小说完成后并没有能如愿出版，而学习成绩又一塌糊涂，没有人能体会到我内心的焦虑和忧伤、难过和绝望。

写作的不如意、成绩的低落、高考的失败，这更加深了我的自卑。

有一个深夜，寝室都熄灯了，高三复读的我独自坐在操场东南角的一堆碎石上，凉风吹过，看着满天的繁星，想想父母的期望，想想茫茫前程，我不禁潸然泪下……

多年之后，回望求学和写作经历，有说不尽的故事。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

如今，我发表过计算不清的文章，获得过数不完的奖，出版过一些书，也从事很多职业，编辑、文员、广告宣传、教师等。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不曾放弃写作，始终不曾灰心，不曾颓废，不曾低头。虽然饱经辛酸与寂寞，挫折与磨砺，但对梦想，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坚持过来了。

有一天，无意中听到李荣浩的歌曲《年少有为》，里面有一句歌词让我十分感慨：“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

我不禁想，如果时光能回溯到20多年前，那时的我，假如年少有为不自卑，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