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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大国,为何容不下一个莫言?
2021-07-13 07:39
2021、7、12日
题目:泱泱大国,为何容不下一个莫言?
作者:佚名
摘录:莫言本人一以贯之地谦虚,对于争议说,他回应说:“不论是挺我的,还是批评我的,我觉得都是一种帮助”;几年前,某杂志出了专辑批判他,还羞辱式地特意寄给他。不想,他竟然诚恳地回信了,其原文是:“说实话,我连小学都没毕业,能有现在的成绩,是读者对我的错爱,还被戴上一顶‘著名作家’的帽子,实在让我汗颜”。
话说,2008年的夏天,中国作家莫言,斜坐家中凉椅上,安闲悠然地接受西班牙《国家报》的访问。 莫言,原名管谟业,1955年生于山东高密东北乡,自小失学,写作成名 当被问及,中国的作家,何时能摘取世界瞩目的诺贝尔文学奖时,他摇头想了想,似乎在盘点名单,沉默半晌。最后,他认真回复说,“或许100年之后吧”。不料,仅仅4年刚过,2012年的10月11日,正在高密老家看电视的莫言,戏剧性地接到这个从瑞典天空掉下的馅饼。 可更加戏剧性的是,倘若能欲知后事,我猜想,莫言估计真不想屁颠颠一路小跑,真去国外领那个“诺贝尔奖”定制杯子。 为啥不应该去领取,因为人有不虞之隙,有求全之毁,炙手可热的另一面,必是火烧火燎。 2012年,年度诺贝尔文学奖授予中国作家莫言——莫言也成为史上首位中国籍文学奖获得者 此后的事态表明,莫言奖杯在揽之后,不仅没有“大师化”,他领受的名誉损伤,似乎还莫名其妙地多过于得到。所以有人调侃,他得的不是什么“文学奖”,而是“炸药奖”。 对莫言来说,得奖最大甚至唯一的好处,是突然捡了笔750万巨款的进项,终于在60岁前实现了他要在北京买房的愿望。收到这笔钱后,他在北五环外昌平区的某公寓小区,“买了套大房子”。说来有点凄凉,获奖之前的莫言,虽为名人却非名流,老少三代挤住的,是单位90平米的老房子。他写了一辈子书,买不起一间书房,还好只有一个独女,“得过且住吧”。 可困扰的是,自得奖领钱后,他至今都尬在被内外“群殴”、为同行集体“炮轰”的局面。2012年底他才荣膺此国际殊荣,可隔年啥《莫言批判》之类的书籍就已联翩上市,毕毕剥剥,一副大批判之状。此后,络绎不绝于途的“名学者、名论家”,绑他搞地毯式轰炸,兴师讨伐,历数“罪状”;而大众呢,似也普遍对他不依不饶,对其文品与人身不断发动攻击,大有不批倒莫言就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架势。 莫言从无正面回应,可心有余悸是肯定的了。某次难得接受杂志采访,他说了一种很心寒的幽绪,“不大敢说话,一谈及啥,马上就会有人聚集来攻击”。此前的莫言,名气虽大体只流播在文学圈,可到底还是备受尊重的文坛扛把子。因得奖遽为公众话题人物后,名声反倒臭大街了,莫名其妙,却也是真实舆况。 好在莫言性子平和,能应付,策略就是唾面自干,不知不愠,沉默以对。他的态度还是没变:在斯德哥尔摩发获奖感言时,他一再表示,作为作家,对于一切是非纷纭,最希望通过作品去说话。其余,“该干么干么”。 莫言无非一操笔文人,半生本分写作,闹成这模样,那他到底有什么“罪行”呢?其实,总结起来,不外乎四点: 其一,很多人对他的得奖资格、专业水准、作品价值有大怀疑。认为说,莫言不算中国最好的作家,没有实力去摘取这个全世界最高等级的文学奖,是竖子成名,属名不配位。 其二,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仿佛是我们的优良传统。获奖之后,莫言猛然升座为“当代中国文坛第一人”,自然众矢集之。我们的国民性,确实是有点“看谁发达就灭谁”的“仇富心理”,暴得大名后扰攘随来的,不只是莫言一人。 其三,他写了中国社会太多的阴暗面。那些“名教授们”运笔如刀,早就戳出了莫言的“七宗罪”:热衷渲染血腥酷刑;经常隐现脐下三寸;沉迷书写丑恶人事;迷失于低级民间立场;少了道德评判;漠视女性尊严。确实,按如今准则,莫言的书应都出不了,涉黄啥的,他若合符节。 其四,认定诺贝尔文学奖就是“政治化”的阴谋,而莫言竟然迎合西方、丑化国人。这奖无非就是主人打赏,莫言则居心叵测,罪大恶极,是国格、文品、人道尽失。 就我自己观感而言,这些攻击,我基本都论定为无理取闹,而且很为如此变异的舆论生态感到悲哀。 为什么,因为这是上纲上线,文字诛求。我的总体观点,批评莫言当然是可以的,这是天赋人权,是社会多元常态,是文艺批评题中应有之义,即便指手画脚扯过于外行的话。可是,现下很多言论,人身攻击,加料诬陷,是脱离常轨了的。 比如,许多人诛心扣帽子,以“莫须有”轰炸莫言,以为他的书写内容,那些立意在国民性批判的作品,是什么“妖魔化中国人方面,绝对古往今来第一人”,是什么“灭绝国人的宣言书”云云,莫名其妙。这些上纲上线罗织,都还是正经报端上的言论,网络上的更不堪。可实际上,莫言早辩白过,他写的是文学,不是百分百切合事实的新闻报道,他的主旨在以批判方式去唤醒、去反思,祈望不再出现泯灭人性的过去。 这种写法与思路,稍具文学常识的,即使不喜欢也当会理解到,这也是一种自由和方向,甚至代表着可贵的反思精神,是理性的批判声音。莫言在大学演讲时提过,他是农村出来的子弟,经历过贫苦残酷的岁月,“我们村里一天之内饿死过18人”,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去抹煞落后的一面。可以说,他的作品,本是痛彻心扉之感的真实记录,而所谓“文学”,绝对不能只是奉行“表扬主义”路线,更不是慷慨唱颂歌的工具。极端自大的迷梦、“皇帝新衣”式的虚华,理不该让所有作家去掺和的。 再比如,太多人从奖项出发、从阴谋论定性、从暗黑处揣想,而非从文学鉴赏本身去评判莫言,将他的得奖视为迎合、看作别有用心,去讽刺,去痛骂,去围剿。这类人,表面上正义汹汹,实沦为了愚昧、野蛮、与粗暴的打手而洋洋自得。 他们“起底”莫言,说他刻意迎合西方人口味,而不晓得莫言1980年代出道,瑞典在哪都不知道时,写的《酒国》《红高粱家族》等作品,就已是这个基调——你能说30多年前的莫言就能预测到自各会在西方得奖,从而投机地按需打造?更不用说,他固作品等身,可经翻译在西方出版的,也就《天堂蒜苔之歌》《红高粱家族》与《生死疲劳》这三本。 莫言是中国作家,他是为中国读者写作的。公平地讲,他的作品,其写法未必没有问题,一味“魔幻主义”的夸诞也的确易使人情感上有膈应。但这终究是学术层面的争议。可更显难堪的是,社会有些流行风气,是人们不许有不同的声音,是总爱压垮异己的言论,莫言不过深受其害的一例而已。这样的舆论生态环境,即使鲁师爷在世,怕也是难应付难抵挡的,一声叹息。 数年前,在美国斯坦福大学的一次演讲里,莫言慨言:“我最喜欢说的,是真话”。我不一定喜欢他及他的作品,但赞赏他这个心意。 虽然旨在为莫言辩护一二,可作为读者,老实交心,我本人其实也不大喜欢他的作品。我最不喜的,是他的文风。他的大作,除了早期的《酒国》,此外没有一本,我有耐心读完。 说悲观了,这么浮躁的时代,哪真有啥大师与史诗呢?我也向来觉得,莫言固然是当代中国顶尖的小说家,必在最好作家之列,但是否称得上最好,疑虑很深。甚至当初听闻诺贝尔颁奖给了他,还颇感意外——我心里有更合适的人选,可以点出两三个出来。 从文学角度鉴别,莫言的作品,优点极明显。他特出的地方,在太会讲故事,太熟悉民间底层社会,想象也极为奇诡,手法更是才雄胆大,海内外作家,能将蒲松龄聊斋等言怪传统和马尔克斯的拉美魔幻手法兼收并蓄,且能劫其养分的,非莫言莫属。 可是他的残缺,也同样太实在了。总体而论,他的文学语言虽生动却失之粗糙,文字甚至都很鄙俗,委实谈不上啥文章之道。有评论家说他的小说犹如一篇篇没修改好的草稿,是内行话。再归结来说,是:文字欠缺提炼、叙事有失分寸、作品屡限于套路,且无论“怀乡”也好、“怨乡”也罢,思想实际也没生根,吞吞吐吐,刻意斧凿。 总体上,他还够不上“大师”的高度。好几回与友人私下闲聊,我都直言不讳说,莫言的获奖,也有运气好的成分,因为他遇上了一些个极好的西方译者,比如英文版的葛浩文、瑞典文版的陈安娜,都是一时之选,反他的瑕疵给掩盖了。这就有点像余光中感慨的,好的翻译,类似洗脸,可以把污秽面目洗的漂漂亮亮起来。有心的读者,将《生死疲劳》《红高粱家族》中英文本对照瞧瞧,也许就能体谅我所扯的了。 不过,莫言本人倒是一以贯之地谦虚的。对于争议说,他回应说,“不论是挺我的,还是批评我的,我觉得都是一种帮助”;几年前,某杂志出了专辑批判他,还羞辱式地特意寄给他。 不想,他竟然诚恳回信了,其原文是:“说实话,我连小学都没毕业,能有现在的成绩,是读者对我的错爱,还被戴上一顶‘著名作家’的帽子,实在让我汗颜”。从这一点看,不管他作品争议如何,我觉得他的胸怀,倒既存北方农民朴素的初心,同时也有文学大师级的开阔。 是的,一个作家,若要赢得世人永久的敬重,并不在于他头顶光环有多亮,是不是啥诺贝尔罩着,而在于其为人处世有多真,用心在何处,写的东西能否抗住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