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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唱超越原唱有多难?苏轼写的这首杨花词,堪称翻唱界的天花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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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 05:01: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翻唱超越原唱有多难?苏轼写的这首杨花词,堪称翻唱界的天花板                                                         2022-04-09 18:14                                       
            在北宋词坛,苏轼以风格豪放著称于世,他的豪放词是北宋豪放词的先河之作,因此,苏轼也被贴上了豪放词人的标签。但作为有宋一代杰出的词坛大家,苏轼自然是创作上的多面手,他的作品也不会囿于一格。
在苏轼词作中,以情致缠绵、表达曲折见长的婉约词,其实也不在少数,甚至在数目上超过了豪放词,比如他的那首和韵之作《水龙吟》,便是苏轼婉约词中的精品力作,放眼整个宋代婉约词坛,这首《水龙吟》也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苏轼因为乌台诗案的原因,被贬黄州,好友章质夫给他寄来一首杨花词《水龙吟》,一来表达对苏轼的慰问之情,二来这首词也是章质夫自负才情之作:
  燕忙莺懒花残,正堤上、杨花飘坠。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闲趁游丝,静临深院,日长门闭。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
  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沾琼缀。绣床旋满,香球无数,才圆却碎。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

章质夫杨花词,以写景状物与生动逼真见长,可谓是曲尽杨花之妙。开篇句“燕忙莺懒花残,正堤上、杨花飘坠”,展现杨花飘零的场景,暮春时节,春花已谢,而堤上杨柳飘絮。
接下来,章质夫遣词造句,妙句频出,行云流水般地描写杨柳飘飞的动态,杨花自树上飘落,在林间轻轻飞舞,舒卷自如,悄悄地潜入庭院之内,附着于珠帘之上,落在春衣和绣床上面,杨花轻盈灵动、随物而动的特点被章质夫刻画得非常形象。

苏轼收到章质夫的杨花词《水龙吟》后,依照章质夫原词的韵律也填写了一首杨花词。步韵填词,从形式到内容必然受到原唱的约束和限制,尤其是在“原唱”已经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的情况下,“翻唱”要超越“原唱”,难度可想而知。
但苏轼却举重若轻,以其卓越的艺术才华写出了这首艺术典范之作,真正实现了翻唱超越原唱。以至于连国学大师王国维在写《人间词话》时,比较了这两首杨花词之后,都忍不住说道:“东坡《水龙吟》咏杨花,和韵而似原唱;章质夫词,原唱而似和韵。”可以说,苏轼这首唱和章质夫的杨花词,堪称翻唱界的天花板级别的作品。

苏轼在《水龙吟》中将花与人、景与情融为一体,将离情与惜春的生命感悟相融合,委婉含蓄地包蕴着词人身处忧患、慎静慎言、人生无定的痛楚悲叹。这样的写法不仅丰富扩大了词作的情感容量,而且使词作本身具有了强烈的感染力。原词如下: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创作情感是文学表现的内容,更是文学创作的内在推动力。苏轼的这首和韵之作《水龙吟》就是一首饱含词人情感的词作,这是一首和人之作,词题是咏杨花,开篇二句即点明题目。“杨花”即柳絮,或称柳绵,它虽然 有花之名,却无其实,所以苏轼说它“似花还似非花”。
有章质夫佳作在前,苏轼要想脱颖而出,就必须有别出心裁的词句,于是他选择避实就虚,不再用力于刻画杨花的形态,而是以写杨花的神态为主,而且有意识地将杨花比拟为春日里独守空闺的女子(词中的“玉人”之意),从而借描写女子慵懒的神态,来写杨花的形象特质。

词中首句“似花还似非花”,词人开篇明义,以超凡的艺术手法精准地摄取了杨花的特点。“似花”指杨花与其他花一样应季而生,在春风中开花;“还似非花”,是说杨花虽然是花,却缺少几分芬芳与艳丽,它隐身枝头,没有人会在杨花跟前顾盼流连、注目凝望。在赏花人眼中,杨花几乎是没有存在感的一种花。
开篇一句,总领全词,词人不仅以高屋建瓴的章法总写出杨花的特点,同时也交代了杨花的处境: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这几句写出杨花自开自落,无人怜惜的遭遇,随风舞,落寞无依的状态,悠悠荡荡中,显现杨花的空灵与孤寂。这样的描写使得杨花充满动感,充满灵性,而不仅仅只停留在静态的描摹与吟咏上。

接着,词人又进一步刻画出充满“情思”的杨花神韵: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这三句,写尽玉人相思的无奈和苦楚,同时又隐喻杨花轻灵的形态,真是达到了物与人、情与景合二为一不可分割的境地。
这是形容一个人因为思念而惆怅满腹。在词人眼中,杨柳的枝条纤细而柔弱,所以用柔肠比喻它。“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是词人用女子困倦之时欲开还闭的娇眼形容柳枝叶扬飞舞的娇态。
就词义而言,苏轼的这几句不过是从章质夫词中的“玉人睡觉”一句中化用而来。但苏轼的化用自然而然,了无痕迹,把女子春闺寂寞、春睡慵懒、春愁百转的神情描写得十分生动,也婉转地写出了杨花落地之后团聚成球,又被风吹散的形象特点。

于是,楚楚可爱的杨花与微妙的思念之情被词人超凡的想象力浇筑在了一起,杨花被词人赋予了灵性与神韵,杨花成为携带着飘零无依的愁思与困倦的一位多情的女子形象。
接着,词人又进一步想象它随风万里,是梦寻郎去处,心中有了些许安慰,可是一转却跌入更深的痛苦中。因为这好梦被一声莺啼打破,纷纷扬扬中,花已飞尽,无可奈何中,又见遍地落红。有人因为遍地落红而产生深切的惜花、惜春之情,又有谁会爱恋、珍惜这并不引人注意的杨花呢?
杨花的惆怅、伤感、痛苦、哀怨等情感交织在一起,跃然纸上,至此,杨花意象鲜明可见。可以说,这是该词的表层意象,是词人着力吟咏的杨花形象。

而词中隐约可见另一意象“思妇”,则是深层次的表达。所以,苏轼不仅构造了杨花意象,还勾画出了思妇意象,两个意象相叠,达到花人合一的境界,这也是苏词不同于章词的艺术构思。
是写花还是写人,已难以分辨,二者已融合在一起,却可见一样的缠绵,一样的疲倦,一样的憔悴,一样的落寞与孤寂,一样的无人怜惜与关爱。于是,思妇的形象也就从杨花神魂中化出,与杨花的漂泊无依发生共振,从而将思妇与杨花勾连在一起,花人合一,难以分离。
正因为“萦损柔肠”的思妇,有一颗被思念折磨着的痛苦的心,才会与“无人惜”的杨花同病相怜,静静看其飘落,伤其寂寞无依,把自己的愁情移于杨花,赋予它无尽愁思。词人独自一人无依无靠,无人怜惜如飞落的杨花,所以,此时的杨花已成为词人自身形象的喻体。

观花者急切地追踪杨花归宿,风雨无情人有情。这“抛家傍路”、业已飞尽的杨花,还得再次经受风雨的摧残,风雨过后,连可怜的痕迹都那么难以寻觅。“一池萍碎”化为无语的叹息,深深刺痛观花者的心灵。
痛定之后细看,才明白这占尽三分春色的杨花,已是沾泥入水、归途无定的境遇,词人不觉黯然泪落,在恍然间,泪水幻作飘洒的杨花,才惊觉刚刚飘落的不是杨花,而是令人心碎肠断的离人泪,将全篇提醒。
词义至此,思妇伤春伤别的含义和杨花漂泊无依的形象贴切地交织交融,揉入了词人主体情感,看似人惜花,其实是花人相惜。

在词人笔下,杨花意象和思妇意象已不是纯客观的外物,而是与词人心灵交感,犹如知己般贴切、默契的共鸣体了,从杨花身上所传达出来的哀怨惆怅、缠绵悱恻的情绪,可以体会到词人内心的感受。
苏轼借杨花,深入贴切地暗合备受伤春伤别之苦的思妇,让人在脆弱的物象和心灵的震颤中,深刻明了“独上西楼,望断天涯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充满伤感、惆怅、等待的生命体验。
人言柳叶似愁眉,更有愁肠如柳丝。词人正是借相同的时空、相同的处境、相同的情绪,把杨花与思妇两个意象巧妙地揉捏在一起。词人写的是花之情思,实际上已暗暗托出思妇情丝。

苏轼在构造杨花意象,巧妙地托出思妇意象的同时,还把杨花的遭际和思妇的伤春愁绪结合起来。静看庭前花开花谢,不免感叹韶光易逝。“不恨”与“恨”的曲折交织,可以看出思妇柔肠寸断,毕竟杨花飘零与落红满地,都是美好春光正在悄然流逝的象征。
春去春又归,花谢花又开,可是梦中之人却还未归来,寂寞难遣,春愁难解,怎不教思妇梦魂索绕,满怀怨恨,而引发如杨花般无人怜无人惜自生自灭随时光流逝而慢慢老去的哀怨与凄苦,于是,词人由眼前流水,联想到思妇泪水,又由思妇的点点泪珠,映带出空中的纷纷杨花,是离人泪似的杨花,还是杨花般的离人泪?

其实,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思妇形象与杨花形象的再次交融,词人把思妇的相思之苦,伤春的哀愁推向最高峰,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幽怨缠缩的万种情思。
章质夫杨花词,杨花与玉人的关系,是单纯的物与人的关系,杨花在章质夫笔下,是纯粹的视觉体验,是“全无才思”的无情之物,用以作为孤身一人百无聊赖的玉人的陪衬,隐含着玉人的春闺寂寞和无聊。然而,这种感情表达过于婉转,过于单纯,没有更多的新意,难以给人深刻的印象。
反观苏轼的杨花词,词人匠心独运,章法别出心裁。上片从杨花似花非花的特质入手,随即写杨花的生成,随风飘零,且行且住;下片则写杨花飘落后,化为尘土和流水,不留半点痕迹,由此完成了对于杨花命运的全过程的叙写。

从抒情的分量和力度比较两者的杨花词,苏轼的杨花词明显比章质夫的杨花词的抒情色彩更加浓厚,苏轼在这首词中描摹杨花的形色与神态之时,在抒发思妇的情怀之时,始终将惜花的伤感情感贯穿全词。
苏轼的这首杨花词,在咏物层面,处处以玉人为喻,又处处透露悲情,在结尾则以“离人泪”作结,令人感伤不已;在章法上,苏轼的杨花词也突破了传统的上片咏物下片抒情的限制,而在实际上又是以上片侧重咏物,下片更重抒情的章法安排,体现了苏轼高超的艺术匠心和文学表现能力。

苏轼在写花的无限娇柔,却备受风雨摧残中,隐约传递出对自身艰难处境的一种寄托,在表现闺中女子的孤独凄楚中,隐约传递出词人自怜幽独的情怀,自伤自惜的无奈。
可见,词人写杨花时,似乎在写思妇,又似乎在写自我,在花与人相叠,在若即若离中,在扑朔迷离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他初来黄州,远离亲友,犹如杨花一样漂泊无依的没有归属感的心情。
苏轼不仅以玉人喻杨花,而且更是在玉人的形象中寄托了其身世之慨。苏轼从贬谪到黄州的最初几年里,他的情绪是非常低落的,正如他在黄州定惠院寓居时写下的“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一样,那是他在彷徨和孤独中又孤高自赏、特立独行的心境的体现。

此时的词人正谪居黄州,韶光易逝,功业无成的痛苦时时困扰着他,面对渐渐消逝的大好春光,面对西园满地的落红,面对漂泊无依如同孤独无助的思妇的杨花,他如何能不感同身受?无人珍惜的杨花,无人爱怜的思妇,不正是词人自我形象的体现吗?
所以,苏轼笔下的杨花就不再像章质夫那样单纯,而是寄托了无限复杂的情感,在苏轼的眼里,杨花已非花,而幻化为深味相思离别的思春女子,也如同漂泊无定、飘零寓居、离群索居的人一样。

苏轼这首词是在杨花、思妇、词人三位一体的表现中,写出花愁春愁与人愁之极致,可谓情景交融,笔墨入化,匠心独运,从而使这首词成为言尽而意不尽的婉约精品,这也是苏轼的翻唱超越原唱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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